长江大桥从昨夜就被封锁了道路,所有车辆绕行,在苏柔忌日这天给她一天清静。
车子缓慢刹停。
苍槐少有的没有第一时间顾及鹤澜音,他撑起一把黑伞,给鹤砚礼拉开车门,浑厚冰戾的声线充满恭敬,“鹤爷。”
鹤砚礼鼻梁上的眼镜在半路就摘了下来,他来江边,来见苏柔,从来不用冰冷的镜片隐藏遮挡情绪。
鹤砚礼拿着一束浅蓝色的鸢尾花下车。
他抬手推开苍槐的伞,纷飞的大雪砸落在他墨发肩膀,一双狭长冷黯的黑眸空洞无神,面色苍白,抬脚朝着江边的护栏走去。
鹤砚礼经常独自一个人来江边。
但除了忌日这天,他从来不敢上桥。
甚至每次在江边抽烟呆坐了半天,准备要走的时候,鹤砚礼才会隔着远距离,望一眼高架桥。每次看, 每一眼,鹤砚礼视线中的高架桥上都站着苏柔。
一整夜连绵不断的大雪在桥面上积了很厚的一层。
鹤砚礼踩上靠近护栏的台阶,高大削瘦的身影缓慢地半蹲下,一侧膝盖跪地,陷进刺骨的冰雪里,他低着头,大手将面前的积雪挖走。
白皙修长的手指很快被冻得通红。
直到一小块湿漉的地面清出来,鹤砚礼冻僵颤抖的手指才停下。
在放下鸢尾花前,鹤砚礼用掌心擦拭了几下地面,尽力抹去飘落的雪花和浅淡的脏污水迹,他母亲最喜欢鸢尾花,素来最爱干净。
一旁,几人站在鹤砚礼身后,无人上前阻止,神情悲切。
之前,封廉不忍看鹤砚礼这样,上前劝慰阻拦过一次,结果给鹤砚礼造成更深的刺激,人差点跌落江里。
此时的鹤砚礼只是一具空掉的躯壳,丢了魂魄的,恍惚的,丧失了防御攻击的自保能力,脆弱得经不起一丁点外界的刺激。
没人知道鹤砚礼在想什么。
没人知道鹤砚礼将魂魄困缚在哪里。
鹤澜音一身黑色收腰毛呢大衣,高挑纤细的身子被苍槐笼罩在伞下,遮挡去大半的寒风冰雪。
她美眸湿红,白瓷般细腻的脸颊上挂着泪珠,几缕乌发吹得凌乱,双手十指无措地拢攥在一起,心疼地凝望着鹤砚礼的背影。
“澜音小姐,鹤爷昨夜特意叮嘱过我,让我转告你,他不会出事,别哭。”
苍槐一手撑伞,一手递上细软的锦帕,如实复述。
闻言,鹤澜音吸了下鼻子,眼泪掉的更凶了,湿漉的长睫毛颤动间水珠扑簌滚落,连线成串,惹人怜惜。
苍槐蹙眉,“澜音小姐,鹤爷让你别哭。”
鹤澜音侧头,蓄泪湿红的美眸,娇瞪了苍槐一眼,“一根筋,闭嘴。”
苍槐:“……”
鹤砚礼将手中的鸢尾花轻轻放在干净的空地上。
鹤砚礼起身,站直,对着鸢尾花后的护栏,弯下脊背,鞠躬缅怀。
身后几人跟随着鹤砚礼鞠躬。
简单的祭奠仪式结束。
封廉数次哽咽落泪,布满皱纹的苍老双眼里溢满悲痛。
“封叔……”鹤澜音懂事的搀扶着封廉上车,今天风雪太大了,江边的气温又低,她怕年迈的封廉受寒病倒。
这也是哥哥往年叮嘱她的话,教她,要对封廉尽孝。
“小姐你也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向前看,向前看……”封廉拍着臂弯上鹤澜音的手背,哑声慈爱的互相安慰。
他这一辈子没结婚,无儿无女,却胜似家庭圆满。
小姐是他知冷知热的小棉袄,远在国外还常常联系牵挂着他。
少爷虽然性子冷淡,表面上是一块捂不热的冰疙瘩,但他清楚,少爷敬他,待他好,是真的将他当成亲人看待,打给他的工资,几辈子都花不完,别墅里的保镖佣人全是伺候他的。
他封廉这辈子没白活。
鹤澜音和封廉上车后,苍槐站在车外守着,保护两人的安全。
蒋乘撑着一把遮雪的黑伞,固执的站在鹤砚礼身侧,举过鹤砚礼落满冰雪的头顶,能挡多少风雪就挡多少。
他手腕被鹤砚礼推开过两次,躯壳没什么力气,轻飘飘的,只是推得伞面倾斜,蒋乘再次举高撑好黑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