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羽认得男子,倒也不曾相识,仅是这里的人都叫他领队,那么叫的人多了,他也就认得了,哪怕青羽根本就不知道所谓的“领队”究竟是他的职务还是名字。
虽不知这位领队因何呼唤自己,却也不曾于山巅之上询问,仅是放下手中的铁镐,老老实实的来到了山下。青羽来到这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还是发现了一件十分神奇的事,便是九重天百姓与这些来自上层天之人沟通时,绝对不可以站在高处!这仿佛是一种不敬,虽然沾染不上生死之祸,却也会遭人记恨,而遭人记恨的下场便是...每月的米粮会莫名少上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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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已是经过漫长的黑暗来到了明光之下,不过却发现百丈高墙已如堤坝,不仅将苍穹分隔,更是将似水明光拦截而下。
也许对于青鸾而言,能否站在明光之下并不重要,重要的仅是见到她心中的那轮烈阳,便好。
漫长的前行,已使青鸾因饥饿化作了摇摇欲倒的模样,且有疲惫让她的双脚酸痛肿胀,伤痛与寒凉亦是如若荆棘般缠绕在她那瘦小的身躯之上。也许这些远算不上是人间苦难,但这对于稚年的小姑娘而言,无疑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折磨。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在到达高墙之下的那一刻起,这稚年的小姑娘便已经有了独自面对苦难的力量与经验。
高墙之下,充满寒凉、沉重之感的巨大铁门庄严且紧闭,且是正对青鸾来时的长街,而在门户内外皆有守卫负责把守,似是担心墙内工人逃出墙外,也似担心墙外百姓冲入墙内。
守卫在得知青鸾来意之后,虽是将其拒之门外,却也是让门内的同伴去寻找她口中的“青羽”,且是未经许久,领队便带着青羽来到了大门之前。
青羽不知领队为何要带自己来到这高墙之下,亦是不知守卫们为何要将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不过在大门开启一瞬之时,青羽方知原来心有牵挂的并非仅是自己,原来自己心中的牵挂也在牵挂着自己。
铁门仅是开启缝隙一道,即有似水流光顺着缝隙照在了青鸾那脏兮兮且满是疲惫的薄弱身躯之上,而青鸾亦是在这道明光之中翘首,对着铁门缝隙之后的身影,展露着傻兮兮的微笑。
青羽蠢笨,蠢笨到仅在瞬间便跑出门外,且将青鸾抱在怀中傻笑,也是蠢笨到不曾去责怪青鸾什么,甚至是蠢笨到不曾询问青鸾为何会独自一人来到此处,仅是蠢笨到...傻兮兮的笑。
青鸾聪慧,聪慧到不曾向青羽诉说自己经历了什么,仅是在用泪水表达着,却也不知是在表达着不尽人意的过往,还是在表达自己刚刚抱住了幸福与美好。
“累么?”青鸾仰着脏兮兮的小脸,询问着本就无需去问的问题。
“不累。”青羽垂首,看着青鸾说着世人皆知的谎话。
“我想你了...”虽然青羽未问青鸾因何而来,但青鸾却是说了一句世人常言的话语,也是胜过人间万千美丽言辞的话语。
“相比于想念,活着才更加重要。”青羽垂首,看着怀中哭哭啼啼的青鸾柔声而言,想要显露出些许微笑,却是发现自己的嘴角根本就无法在泪水之前抬起弧度丝毫。
“难道就没有其它活下去的办法了么?”青鸾依是哭泣着也依是询问着,也许稚年孩童的心中总是充斥着美好,却是不知现实中的残酷早已被他人承受。
“我有一双手,也有一柄铁镐,等我用它们将大地平复、将苍穹补全,我们便可以回到过往。”青羽不聪,却也在不经意间对青鸾做出了承诺,也是在不经意间说出了一份...崇高的理想。也许理想之所以崇高,并非是因为大地难平、苍穹难复,仅仅是因为...很多时候,人们根本就无法回到过往。
“也许...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过往,我想要的仅仅是在你的身旁。”青鸾依泣,且在稚年说着稚嫩之言,似乎还未意识到青羽的双手是她活下去的唯一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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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你,我可以做到任何事,但为了生活,我...不得不去平荡山海。”青羽垂首,看着青鸾那似蕴星河的双眼轻声而言,也许在这一瞬间青羽很想很想与她一同回到家中。但是些许的“年长”却是不得不让他冷静下来,冷静的放弃心中对美好的向往,并去面对现实中的残酷与寒凉。
“山海何时可平?”青鸾翘首,泣声问青羽。
“我...不知道。”青羽抬手,拭去青鸾颊上泪珠,虽是有着十足的信心与把握平荡身后山海,却没有丝毫勇气给青鸾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不确定的回答总会变成伤人的快刀。
“山海何时可平?”既然无法于青羽口中得到答案,青鸾便侧首,询问起了一旁与青羽同出高墙的领队。
面对青鸾那满是渴望的目光,领队不曾给出答案,仅是转过头看向一旁那开而未合的庄严铁门,亦是看着铁门之内那不计其数的“山岳”,经片刻沉默后方才开口道:“该回去了。”其实领队也想多给这对兄妹些许重聚的时间,但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因为青鸾问了一个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而他也注定无法将答案告知于她。
不知领队为何不曾作答,但青羽也仅能与青鸾道别,倒也说不上无奈,毕竟有些路是自己选的,无论对错都怨不得别人。不过在道出别离之后,青羽却是想起了什么,便对青鸾柔声开口道:“在这里等我。”待话音落下,便急匆匆的跑入了铁门之内,似是打算去取自己多日的辛劳成果。
青羽离去了,青鸾则是独立高墙之下、铁门之前,有些不满的盯着领队,似在无声怨恨着他为何不曾多给他们一些相聚的时间。
“苦么?”领队有问,虽然不知在问些什么,不过却似是长者对后辈的关切之言。
“不苦。”青鸾依是用着怨恨的目光对领队瞧看着,且经片刻沉默之后,方才给出了答案。
“为什么?”领队不解,因为在他看来,九重天是一片荒芜之地,而生于荒芜之中的人们不仅没有“触及”苍穹的力量,甚至赖以生存的粮食也是由苍穹赋予。因此...在得到青鸾的回答之后,领队便下意识的认为,这年岁不大的小姑娘定是在说谎。
“向往。”青鸾的回答依是简短,且在给出答案后便侧首,对着领队身后那满是明光的世界瞧着、看着。
“向往遥不可及的苍穹?还是向往于黑暗中无处寻觅的光亮?”领队亦是顺着青鸾的目光而回首,看向了铁门之内那满是明光的模样。
“脊梁...”不知领队为何会有此一问,不过对于青鸾而言,无论是苍穹还是光亮,总是不及自己心中的答案。却也没人知道,所谓的脊梁究竟是指谁的脊梁,是那伟岸雕像的?还是青羽的?也许...两者似乎并无不同之处。
依是简短的回答,也似莫名的回答,但年轻的领队却是听懂,也许他也曾想过,用自己的脊梁为世间撑起一片晴苍。
领队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尚未开口,青羽便捧着一个小包裹于高墙之内、铁门之间飞奔而回。倒也不曾解释些什么,仅是将小包裹递向青鸾,并傻兮兮的笑着、亦是傻兮兮的站着。
领队很清楚包裹之中是什么,但还是走上前去,将本该由青鸾接过的包裹截下,待三确认过其中是稻米也仅有稻米之后,方才轻柔的将其交到了青鸾手中。青羽不知领队为何要这么做,青鸾亦是不解领队为何有此一举,但直觉却是在告知兄妹二人,他...仅仅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青羽走了,跟着领队回到了那高墙之后,而那沉重的铁门亦是缓缓关合,收回了照在小姑娘身上的所有光亮。
青鸾依是立于高墙外的无明夜幕之下,以及那冰冷且沉重的铁门之前,且是于生平初次感受到...憎恨的情绪。青鸾憎恨着高墙,憎恨着冰冷的大门,甚至是憎恨着破碎的苍穹,因为若是没有这些,她也不会与青羽分离。
青鸾捧着满是“汗水”的小包裹,在高墙之外站了很久很久,也想了很多很多。不过尚在稚年的青鸾也只能去...幻想,幻想着自己能够拥有英雄一般笔直的脊梁,为自己所爱之人撑起一片青苍。同时青鸾亦是在幻想着...自己能够用英雄那般阳光的笑容,为这无明的世间带来一片明光与希望。
原本因青羽到来而短暂离去的饥饿与寒凉,终是因为青羽的离去而再度归来。也许青鸾已是坚强,也已是勇敢,但终究不过是个稚年的小姑娘,终是...败给了这世间的饥饿与寒凉,并于无奈中转身离去。
本想顺着来路而归,但在青鸾转身的那一瞬却是忽然发现...长街虽然依是黑暗无明的模样,但在她眼中却也不再是可怕骇人的景象。
想要见到青羽的欲望,真的给青鸾带来了力量,让她在不知不觉中走过了长街,得到了所谓的...“想要”。而拥有了这份力量的青鸾,再也不会惧怕那长街之上的黑暗,也许依旧会对游荡于黑暗中的罪孽弃子畏惧,却也永远不会化作惊慌失措、坐以待毙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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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之上,青鸾顺着来路缓慢而行,不曾去看那些游荡于周围的罪孽弃子,仅是用着稚嫩的身躯与脚步,走出了无比坚定、勇敢的模样。
无星月更替,无昼夜轮转。于黑暗中细数三十三处街路交汇,便是回到了家门所在的小巷之中。小巷之中狭窄的紧,亦是黑暗的紧,但瘦弱的小姑娘还是勇敢的走入了其中,且是回到了空有“最初”之名,却失“最初”模样的家中。
男子不知了去处,如若当初莫名而来般,莫名的消失在了青鸾的世界中,似是在青鸾的生命之中出现过,也似从未出现在青鸾的人生之中。
青鸾累了,已经是很累很累了,可纵是疲惫却也不曾卧榻休息,而是孤零零的站在了无明的院落之中。虽依是对着远方遥望,却也不知在望些什么,也许是苍穹、也许是明光、也许是伟岸的雕像,也许仅是...想要做些往日曾做过的事,从而唤醒往日的记忆,从而得到些许幸福与美好。
青鸾遥望了片刻即回首,看向了门前那于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老旧台阶。青鸾知道,那是男子时常坐着的地方,同时她也很是好奇,男子分明未至白发苍苍,亦是不曾病入膏肓,为何要时常懒洋洋的坐在台阶之上?
台阶,是青鸾从未坐过的地方...而坐在那里对于她而言,也并非是一件困难的事。
青鸾坐到了台阶之上,却是发现远方的景象竟是由院墙所遮挡,她原以为是自己身高的原因,可纵是蹲在台阶上也依是见不到远方的景象。
“难道只有站起来,才能见到远方的景象么...?”
“若你心中怀揣远方,那么远方的景象,一定是你内心的模样...”
很是奇怪,青鸾因迷茫而在院落中喃喃自语,却有女子寒声不知于何处起,给了她一个生涩难懂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