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长街之上,行人虽多,却也因失去雨粮与明光而化作了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们于黑暗之中弯腰垂首,漫无目的的游荡,虽然可闻脚步之声却也不闻言语之响,且总是呈现着一股似寂非寂、似静非静的模样。
稚年的青鸾于长街中央四下观望,似乎想要在周围的黑暗之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思想、意志、理念与信仰,却因观望片刻无果而大失所望。
“它们...究竟在何方?”青鸾侧首,看着身旁的男子不解而问。
“仔细去感受,仔细去回想,究竟是什么让你离开了家门,又是什么要让你去往了远方?”男子看着远方的道路轻声而言,却也不曾直言告知青鸾答案,因为有些问题的答案注定会因人而异。
“也许...那是一种欲望。”青鸾仔细回想,想来想去也仅是想到了“我想”二字之上,毕竟是她自己想要离开家门,也是她自己想要奔赴远方。在青鸾看来,这所谓的“我想”便是一种欲望,不仅无法带给她战胜黑暗的力量,反而会让罪孽找上她,并让她成为罪孽弃子的模样。
“欲望是没有好坏之分的,只要你用合理的方式去达成目的、满足欲望,便永远都不会被罪孽缠绕。”男子俯身,再一次将青鸾抱在了怀中,似是想用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温暖”传递给她。
“可欲望却不能带给我力量。”
“如果青鸾注定会在黑暗之中摔倒,那么青鸾是否便会放弃奔赴远方?”
“青鸾...不会放弃,因为远方...远比青鸾的伤痛更加重要。”
“通过合理的方式去满足欲望、满足自我的过程,往往便是激发力量的方法。”
男子依是温柔的说着,说着稚岁青鸾无法理解的话语。不过纵是无法理解也没有任何关系,因为有些话只要埋藏在她心中的角落便好,来日是否找出、捡起,全凭她自身的意愿。
男子将青鸾放在了地上,使她面向远方的同时,亦是将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之上,俯身垂首、声起耳畔:“所谓的勇气即是于瞬间做出的决定,而所谓的努力,便是将这瞬间做出的决定反复运用,直至熟练到融入血脉、骨髓,乃至灵魂之中。”
虽然依旧不是很懂男子所说,但青鸾还是做出了向前踏出一步的决定,且是将这份决定反复运用,从而向着远方那黑暗的道路反复抬步落足、行进而去。
男子看上去有些无情,毕竟青鸾方才八岁,便让她独自走在长街且是独自面对黑暗,而男子也不曾跟随,仅是站在长街的黑暗之中,对着小姑娘那瘦弱的背影瞧着、看着。
青鸾在走,起初走的很是缓慢,但随着渐渐习惯黑暗与寒凉之后,便使脚步加快了些许,甚至已从急行化作了奔跑。
啪!尚未跑出许远,青鸾便摔倒在地,这也许是她自降生以来第一次摔倒,而第一次摔倒的她却是不知如何是好...毕竟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如何于摔倒中站起。但是也没有关系,因为青鸾知道,纵是无人教导她,她也要想方设法的站起,因为在这黑暗长街的远处,有人正在等着自己。
没人搀扶、没人关心、没人安慰,瘦弱的小姑娘却也凭借双臂支撑起了自己的脊梁,亦是凭借双腿支撑起了自己的身躯,再一次站在了黑暗无明的长街之上。
转身回首,青鸾方才得见绊倒自己的仅仅是一块小小的石头,不过石头虽小,却也让青鸾的膝盖化作了红肿的模样。不曾理会伤痛,依是遥望远方,只见前方的道路依旧漫长,而黑暗与寒凉更是弥漫在道路中央。
不知前路之上有着什么,但小姑娘却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且在这一刻忽然发现,它们似乎拥有了于跌倒中爬起的力量。如此看来...无论前路之上有着什么,无论自己会摔倒多少次,只要双手依在,那么便永远都算不上是真正的倒下。
稚年的小姑娘依是向前而行,且经一次摔倒过后便有了经验。于奔跑之中留意脚下,若是遇到石子拦路,能避开的便去避开,避不开的便去跨越,若是遇到了避之不开的、跨之不越的,便去勇敢的踢碎它!
虽是学会了奔跑,亦是学会了于跌倒中爬起,但真正阻碍人们前行的却并非是路上的坎坷,也绝非是世间的黑暗与寒凉,而是那些无数已被罪孽侵染且抛弃的...弃子。
本是黑暗无明的长街,却有金色霞光如若涟漪般于青鸾身后、街路深处扩散而出,亦似浪潮般于她身旁席卷至远方,使她周围的景象如若画卷舒展般变幻。
黑暗化作了血色,似是小姑娘从未见到过的黄昏,却也不见夕阳将辞穹西的景象,唯见苍穹如若历经朱砂渲染。长街因血色而瞬至明亮,无数身影已是化作了漆黑焦炭的模样,那一双双如若空洞的双眼无一不向青鸾看来,那一张张如若深渊的嘴巴无一不似新月笑颜,尚有他们的影子更是于血色中化作无比细长,似若囚笼的铁栏,伴随他们的身躯向青鸾束缚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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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罪孽弃子,也许它们并不强大,却也绝非是稚岁青鸾可以面对的事物。不过也没有关系,因为那无比温柔的男子依在远方看着她...且是于一瞬之间取剑入手,亦经刹那而掷出。
剑长四尺,宽在两寸,质为青铜,虽为长剑却也仅在一侧开锋,而另外一侧则似刀脊并开孔十余,且有青草于孔中穿过并缠绕、包裹于剑脊之上。长剑无镡,但在剑柄前端、剑身之上却有洞孔两处,并有铃铛四个经红线牵挂而分坠两侧。剑柄为木,其上有雕,雕的是四方云纹、菱形高山、环形江河、以及三角牛马...
长剑格外怪异,虽不知男子于何处取出,却是于长街远处挥剑而掷,使其如若圆锯于极速盘旋间跨越长街,亦于刹那一瞬而至青鸾身前。
十余位罪孽弃子虽是扑至青鸾身前,但在那一双双漆黑手掌对她落下之前,长剑便是率先一步赶至,且于罪孽弃子腰间横斩而过。
很是神奇,十余位罪孽弃子虽被腰斩,却也未见鲜血涓滴、丝毫,而他们那已断的身躯更是化作了不同的模样。有的化作了水滴四溅、有的化作烟雾消散、有的化作碎石掉落、有的化作气泡炸裂、有的化作羽毛漫天飞舞、有的化作柳絮随风飘散...
虽是一剑,却是斩出了不同的效果,看上去不仅神奇,更是有着些许...光怪陆离的意味在其中。
一剑过而未止,虽与男子似隔天涯,却也凭其一念掌控,不仅化作流光于长街之上闪烁,亦使无数罪孽弃子接连陨于剑光之下,为青鸾开辟出了继续前行的道路。
青鸾不曾回首,而是于血色之中焦急奔跑,因为她很是清楚,那长剑虽是在帮助自己,但这世上却没有任何帮助能够成为永远、永恒。长剑于一瞬而来,也许亦会于一瞬而去,而她要做的便是抓住这一瞬之间的机会,全力以赴、竭尽全力的去奔跑,并到达自己想要到达的地方。
伴随着长剑一次次的帮助,伴随着一次次的摔倒,青鸾已是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摔倒了多少次,更是不记得究竟有多少罪孽弃子死在了闪烁于周围的剑光之下。
但她却是知道,只要自己向往的事物尚在远方,那么她便永远都不该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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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已破,而破碎的也仅是九层的苍穹、八层的大地。
无数似有万丈之巨的碎片已似山岳纵横于大地之上,而这些巨如山岳的碎片更是呈现着半面夜幕、半面...色彩缤纷的模样。
山体之上的色彩缤纷,是无数房屋、街路共呈的景象,若仔细瞧看而去便可得知,无论是破碎的房屋或是裂痕遍布的街路,还是坠落时散落在各处的杂物,甚至是随处可见的花草,皆是无数细小难察的方块所构成。
小小的方块紧凑着、聚集着,且是通过这种方式构建出了八重天的万物,亦是通过这种方式呈现出了缤纷的色彩,但谁也不会知道它们“聚集”的方式有多么脆弱,也许只要稍有触碰,便会化作支离破碎的模样。
无数色彩缤纷的“高山”边缘,亦是万里明光的边缘,不知于何时已是筑起了高耸的围墙。墙外依是黑暗无明,墙内则是明光万里,但可惜的是...在这片明光之下并非仅有九重天的百姓,尚有许多因修补苍穹而“降临”的上层之人。
不知破碎的苍穹当如何修补,仅知上层天之人以雨粮为酬,召集了许多为生存而...不得不来的九重天百姓,并让这些百姓拿起了工具,如蚁分象般开凿起了如山群立的苍穹碎片。看似很是简单,只要付出汗水与辛劳便好,但也是有着规矩,便是在苍穹得以修复之前,不得离去。
青羽来到高墙之内已是有了些许时日,但对苍穹因何破碎却是一无所知,而对八重天、上层人的事情也是一无所知。他唯一知道的便是...每天都要拿起锹、镐去往“山”上开凿碎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妹妹生活无忧。
青羽依如往日般抡着铁镐于“山”巅开凿,值得庆幸的是碎片质感如瓷,开凿起来并不费力,但不幸的是...碎片质感如瓷,稍有不慎便会大面积脱落、崩碎。
若是受了轻伤,便可于“山”脚休息些许时日,而这无疑是一件幸运之事。
若是受了重伤,便会送到高墙之外,不过也无人知晓这究竟是一种幸运,还是不幸。
工人们会利用推车,将开凿下的碎片运往山下,却也无人知晓这些碎片到了山下又会被转运到何方,仅能知道的是...每当地上的苍穹碎片少了些许,苍穹之上的破损便会修复些许。而这也是让所有至此做工的百姓看到了希望,因为在他们看来,只要将苍穹完全修复,他们便能与家人团聚,而苍穹也会恢复昼夜交替、洒落雨粮的模样。
明光之下唯有锹、镐落地以及瓷器碎裂的声响,而青羽则是站在如山的碎片之上,用着自己辛劳的汗水将脚下高山一片片、一块块的凿下。若是劳累便席地而坐,若逢疲倦便于无数锹、镐声中席地而眠,若是感到孤独,便于高山之上遥望远方、回忆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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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工人们时常翘首仰望高山之巅,看着那似是愚蠢、执着的身影,却也永远无法理解他为何总是这般愚蠢、执着。毕竟如山碎片已是覆满万里,仅凭一人努力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无法理解也就不去理解了,仅是给那默默努力的身影打上了一个“傻子”的标签,也就作罢。
其实有些时候青羽自己也是不知,自己为何要这般努力。仔细想想,若是努力,每月得到的雨粮是那些,若是不努力,每月得到的雨粮还是那些。既然努力无法改变结果,那么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每当青羽于山巅遥望远方高墙之外,都会想到尚有人在黑暗中等他归来,而这一份无比寻常的等待...也许便是他付出努力的全部意义。
“青羽!”
正当青羽于山巅扬镐凿山之际,一声嘹亮的声音却是于山下响起。青羽侧首顺声而望,仅见一位年岁不至而立的男子正于山下翘首且对他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