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罢,方宁手脚并用,靠着四肢的感知,分辨池中物件。
然指尖刚触到麻布包裹的粗糙纹理,还未来得及雀跃时,她的小腿突然蹭过某处,似是坚硬的青石砖,让她细嫩的皮肤生生隔开一道口子。
方宁不是个娇气的人,既已拿到包裹,便想往岸上游去。
但她刚向上浮动时,一股更重的寒气带着暗浪冲涌而来,将她狠狠向下压去。
奇怪!
不过池水而已,哪来的如浪涛般的劲道?
好在她水性不错,还是游了上来。
本想借那块青石砖上岸,谁曾想原本还在的青石砖忽然离去,让她扑了个空。
相反,她的左臂指尖在同一时间,摸到层滑腻的肉膜,随着她的触碰惊起一串粘稠气泡。
方宁来不及细想,不安袭遍全身,
该不会是水鬼吧?!
听说历朝历代的皇宫中都会死很多的人,多半都沉入湖底,有的成了鱼的食物。
真是糟心。再不溜之大吉,这宫里惨死的又得多一个。
拼了!
想罢,方宁拼命往岸上游,但她右后方的水流却诡异地形成漩涡,似是有什么巨物摆尾,掀起的暗流反复将她冲得撞上池底淤泥。
方宁呛了口水,指尖触到沉在池底的烛台,又摸到某种坚硬的弧形凸起。
那绝不是池底该有的卵石,更像鳞甲?!
莫不是那巨兽真的存在。
恍惚间,她似乎看见左侧闪过一团黑影,游弋而过。
她左手死死攥着包袱,右手将隐星镖组合出一个冲击力强劲的弩枪式暗器,奋力射出。
由于是在水下,水的阻力会显着增加,这使得许多武功、内力难以有效执行。
哪怕十成功力,杀伤力撑死只有五成,甚至更弱。
幸好老天爷帮衬,似有什么东西被她击中。
池底的暗流更加疯狂的涌动。
好机会!
方宁紧抓自己腰上麻绳,借助对方掀起的水流,几番试探引诱,终于回岸边。
她坐在地上抢了口水,回过神,看着自己收回的隐星镖上,黏着片漆黑的角质物,还有淡淡血迹,回头再看池面,方才破冰处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仿佛水下有巨口在吞吐寒气。
池底,绝对有东西!
方宁休整好了,探头再去瞧,池底已回归平静,反倒是池畔梅树下,响起稀疏踩碎枝叶的声响。
“谁?!”方宁冷声探去,可梅树下哪儿还有人,只剩树下泥地还积着滩半凝固的黏液,顺着拖痕扒开枯草,冻硬的地表赫然印着三趾爪印,前掌宽若半轮月,趾间距异常宽大,像是体型庞大的四脚活物留下的。
但脚印只有十数枚,就消失不见。
忽有树上残雪落进方宁后颈,她警觉环视左右,无人无兽。
好嘛。只剩她自己草木皆兵。
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躲过宫中数百人视线,遁地入水,还险些取了她性命。
是御锦园管事诓骗她,还是宫里还有比御锦园更神秘、饲养着更多更大凶兽的地方?
“有意思。”方宁打开麻布包,看见那包裹里存放的是蒋贵妃宫殿内的鎏金烛台,阴暗的神色溶于无尽夜色。
她急忙从莲池离开,回到皇后宫中禀报。
“你是说,蒋贵妃宫中婢女将动过手脚的烛台扔入莲花池,是销毁证据?”皇后将方宁呈上的烛台左右端详,惊讶无比。
方宁拔下银簪,借着皇后宫中烛灯挑起灯芯,缠出藏在灯芯里的灰白色纤维,在火上烧了许久,丝毫不被焚灭,反倒是让燃烧的烛火弱了一分,笃定道:“皇后请看,这是浸泡过油脂的马尾鬃,是一种特殊制法,可令烛火在特定时辰齐灭。下官还在莲池中发现了一巨兽的影踪,与蒋贵妃宫中的凶兽鬼影似也有映照。奴婢猜测,此局是冲着皇后您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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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此刻正着寝衣,华贵雍容的妆发褪去,反倒是多了些素净淡雅的漠然,无奈一笑道:“那是当然。自宫中被我惩处的宫女太监频频出事起,我就知道这些的源头,指向的都是我现在的后位。蒋贵妃之子与我的嫡长子,是皇上仅有的两个儿子。她想让自己的孩子立储。本宫本无心计较,她性格桀骜、张扬,素日里对我多有不敬,这也就罢了。没想到,她还是在太子之位上的动了念头。”
“按你说,今日紫薇星象可能全信?”皇后忽然从座上走下,望着天上的星河,几点鎏光坠进她幽深的眼底。
方宁淡淡出声,“娘娘,紫薇斗数的主星,意指尊贵、权力与地位,星宿风水中,确是一桩喜事,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自古上位者会下位,尊贵者可能只是明日黄花,与其多思多虑,不如赢天一步。下官看得出,陛下爱重娘娘,且不是以美色待人的明君,也曾说过在朝堂说起,未来太子不立嫡不立长,立贤为主。蒋贵妃,不足以成为娘娘的心头刺。”
皇后回头,仔细瞧了瞧方宁挺拔的身姿,温柔道:“本宫想起十六年前,有宫妃联合妖人术士陷害本宫,说本宫乃妖星降世,会祸害大宋。你父亲作为钦天监总官据理力争,为本宫化解危难。他的才智慧黠,如同天上的星星般明亮,驱走本宫的阴霾。后来,你们一家被判有罪,本宫是不信的,曾向陛下进言,但势单力薄,又无证据证明,实在爱莫能助。但我相信他的女儿你,亦能继承你父亲的刚正不阿、深明大义。”
“自然。娘娘放心。臣定竭尽所能,将凶手绳之以法。”方宁眼弯如月,对父亲的名声学识从来都是深信不疑的。
恰好的气氛,随着一阵细碎脚步声被悉数打破。
御前大太监捧着圣旨,神色恭敬地朝着皇后一拜。
“皇后娘娘,圣上有旨!“紫袍太监捧着拂尘跨进门槛,身后跟着两列带刀侍卫,“蒋贵妃方才用了您赏的血燕羹,这会子吐了半盆血!太医院查出燕窝里掺了孔雀胆,陛下龙颜大怒,命咱家派人将凤仪宫看管住,还请您一步不出宫殿的好。”
“放肆!这是在怀疑本宫所为吗?“皇后猛地拍响案几,金镶玉护甲在沉香木上划出三道白痕。
方宁愣住,未曾想娴静的皇后会发如此大的脾气。
但一细看,皇后眉宇间仍存着泰然自若的气度,不像是真的心虚与发怒,更像是商量好的感觉。
她挑眉,瞧了眼那紫袍太监,恍惚想起是自己初见皇上时,为她与沈昱引路的何公公。
她心中哂笑,暗叹全天下最会演戏的就是帝后了。
想罢,她自请离开。
夜风急吹,拍打在方宁的脸颊上,倒让她的困意退散,理智回归。
没什么伪装是不会暴露的,只是细节与时机的关系罢了。
偌大的深宫内庭像张被揉皱的洒金宣,华贵、冷漠、落笔便会留痕,那些埋藏在纸下的阴谋,也终会浮于表面。
邪不压正是千古正道。
若有妖魔鬼怪,那定有天神地仙。
她此番就替神明收了那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