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给我送来的,我又哪里知道?”
周自得脸一沉:
“人家?”
陈财朝外面一指:
“爷您刚刚不是问这声音的来源嘛?这正是江岳帮在运鱼啊。”
周自得一拍床板:
“运
鱼!放你的屁,谁好端端的白天不动身,大半夜来运鱼?而且运鱼又哪里来这么大的动静?江岳帮又是什么东西?”
陈财更是哭笑不得:
“爷啊爷,汤师爷什么都没告诉你么?这鱼是他们的黑话,也就是江岳帮从湘州各地拐来的老弱妇孺。至于这江岳帮,是整个湘州最大的帮派,武陵郡的独龙哥,更是帮主座前第一红人,负责拐卖和水路上的勾当……”
“什么!”周自得大叫道:
“你是说,现在外面这么吵闹,是在干拐卖的勾当!放你的屁!”
陈财连连摇头:
“我哪敢骗您啊,爷,这江岳帮运鱼运了好些年了,武陵郡里,便是三岁的娃娃都知道,您一问便知……”
周自得心中突的一跳,随后立刻转头,割开了绑缚两名少女的绳索,两名少女落在床上,周自得扯过满是霉味的被子盖在她们身上,随后取出他们口中麻核:
“他说的是真的么?”
可那两名少女先前被江岳帮拐来,一路上已见过不少被拐之人因为发出一点声音,就遭受毒打甚至虐杀的场景,先前又被陈财一通折磨,此时哪里敢说话,周自得连问数声,都没得到答复。
周自得心中一急,一把摸出自己怀中的官印,提过油灯照着,大声道:
“我是武陵郡新上任的知府周自得,朝廷五品大员,你们如果是被拐的,我立刻可以为你们主持公道。”
两名少女,其中一个仍
在不住摇头,而另一个看看周自得正气凛然的面庞,又看看那铮亮的官印,小声开口:
“知、知府?是大官么?”
周自得立刻道:
“很大,整个武陵郡,我一个人说了算。”
那少女听罢,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青天大老爷,求,求你为我主持公道……”
原来这少女是湘南林邑县乡下的人,这天正在劳作之时,路边走来个老婆婆,求她扶自己去山背后的马车上,少女心善,便扶着老婆婆去了,谁知走到山背后,却根本没见什么马车,少女四处张望,回头刚想问老婆婆是不是走错了,却被一张手帕捂在了脸上……待得醒来,便已被五花大绑,和一群人挤在一艘船里了,她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可一张口说了个“这”字,便被后方的一个壮汉狠狠一撞,她后脑勺一阵晕眩,便嘭一声摔倒在地。
朦胧中,她看见那壮汉满脸怒色:
“还说话!不要命……”
可随后壮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却为时已晚,船舱外冲进来一个凶神恶煞的汉子,大骂道:
“还敢出声!不要命了!”
壮汉被揪了出去,从那之后,少女再也没见过壮汉。
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可船舱中的污浊而恶臭的空气,却时刻提醒她不要抱有幻想。
后来她又被辗转运送了多次,有时候在大车里,有时候被绑着步行,有时候在船舱里,不一而同。
唯一相同的,就
是押运的人个个都十分凶恶和变态,一路上,毒打、挨饿、辱骂……少女已不知经历了多少次,但经历最多的,还是永无止境的侵犯……
直到今晚,她被送到了武陵郡,和另外一个少女被点了出来,清洗干净,用大竹篮吊进了一扇大门。
陈财欣喜若狂的接过她们,随后摸出一把钥匙丢回竹篮里,连灯都来不及熄就开始宽衣……
周自得听到这儿,怒不可遏,把桌子拍的震天响,他用匕首指着陈财,颤声道:
“你完了!你、你完了!我绝不饶你……”
陈财跪地求饶,可周自得却充耳不闻,他拿起陈财的衣服丢给两名少女,让她们先行出去等待,随后抓起绳子,把陈财绑了个严严实实,一人坐在门前,等待天亮。
天蒙蒙亮时,城内的喧闹渐渐弱了,这时一个大竹篮被抛了过来,周自得走近一看,果然装着府衙大门的钥匙,他取过钥匙,随后大声道:
“江岳帮的狗贼!你听好了,我是武陵郡知府周自得,你们拐卖人口,证据确凿,我马上清算你们这群贼子!”
门外之人沉默半晌后,突然轻笑道:
“哈,光顾着陈财老哥,倒把知府爷忘了,下次补上。”
周自得大怒,喝道:
“你好大的狗胆!你给我……呃啊!”
门外之人猛的一拉,大竹篮猝然上升,恰巧撞在周自得下巴上,周自得猝不及防,仰天便倒,大竹篮被取走,只听得门外
之人冷笑一声,一阵马蹄声便渐渐远去了。
周自得忍住疼痛,拿钥匙开门,府衙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周自得踉踉跄跄走了出去,顿时一惊,只见长长的主街之上,竟四处都是血迹。
长街尽头,一个劲装汉子骑着高头大马,转头朝向府衙方向,不耐烦的吩咐道:
“差佬(黑话,对胥吏衙役的蔑称),出来洗地。”
汉子扬长而去,周自得望着满是血迹的大街,头一次觉得,初升的太阳照在身上,竟能如此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