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一笑。“这你妹妹不就亲身经历过?换成是你,你能怎么做?”
“我们得立刻离开。”巴彻勒嘶哑道,“去布列斯,或者联盟的……”
“有更简单的方法。”
“什么方法?”巴彻勒急迫地追问。
“去问安瑞姆·提密尔的夫人吧。我将办法告诉她了。”
……
他在阴影之中穿梭,来到城市边缘的一家挂风铃的旅店。在凡人眼中,这里与往常无异,然而他却能察觉到环境的割裂。神秘力量包围着建筑,技艺并不高明,反应却很敏锐。伊士曼的神秘领域太孱弱,少有人能做到这地步。
黎明的霜雪尚未融化,他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欢迎。”
厅内无人,这可不像正常的旅店。冒险者喜欢通宵饮酒,或者早早爬下床吃早餐。但大家都没选择这里,被神秘力量指引到别处消遣。空荡荡的桌椅笼罩在黑暗中,只有一角点着灯。一个熟悉的家伙等在油灯边,替他倒酒。
“我不知道你喜欢喝酒。”他笑着开口,自己都没注意到。“你终于愿意露面了。”
“我都是迫不得已,老兄。”
“当年发生了什么?我听说……”
“那都不是……不,无论如何,结果相差不大,你就当真的听吧。这和我们的冒险旅途不同,兄弟,我决不能说出真相。上一个被我要求聆听的人是个侦探,她死了。看在诸神的份上,多尔顿,请别问了。”
“这是你失踪的原因?”
“算是两码事。有人在追杀我。”
“这个嘛,我可不意外。”多尔顿尝了尝杯里的饮料,发现它不是当地的烈酒,口感柔和,却更丰富。“总有人追着你,寂静学派,光辉议会,黑城的事后还有守誓者联盟……你做得对,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但你总该提醒我们这些朋友吧!我们在白白担心!约克走了,我差点在银顶城……”
“银顶城太近了,我不敢接触你们。”
太近?“什么意思?”
对方摇摇头。“伊士曼也是。这里到处是……我希望你和约克一样,立刻离开伊士曼。对了,地下世界快要回来了,你不回家看看吗?”
“我倒是能告诉你。”暗夜精灵将酒杯喝干,“灰烬圣殿把持着地下,我不可能回去。瞧我这副模样,能招致什么样的欢迎?我不是蜡烛人那样的降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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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呢?”
“就是这样,而且没有理由。地下世界不比宾尼亚艾欧,贫瘠的土地孕育贫瘠的道德,老兄。奏响在我故乡的主旋律永远是战争。”他苦闷地一笑,“这么多年,我过着平静的日子……和你们同行更多的也是乐趣而非折磨。总而言之,我有理由厌倦刺杀、争斗和同族相残,但我的同族们却还乐在其中。我不能责怪他们,伙计,他们生来活在地下。没有月亮的晚上,大家是彼此的食粮。哈!那就是个活地狱。我凭什么要回去?”
“真教人吃惊。不过,灰烬圣殿回到了诺克斯,也许情况会好转吧。”
“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多尔顿淡淡地说,“只可能更糟。上次卓尔们回到地面,法夫坦纳的雾精灵倒了大霉。那次战争被称为‘丰收之役’——在来到地面前,我也是那么认为的。我又要怎么去怀疑呢?该死的诺克图拉的恩赐只给予胜利者。”
“往好处想,你的同族具有足够的侵略性,起码不会任人鱼肉。”
“千万别低估了他们。”多尔顿咕哝,“我敢说,这次他们会更兴奋,因为地面上到处都在打仗。就拿伊士曼为例,我听说西境发生了农民叛乱,还有冰地领……”
“那不是叛乱,多尔顿。”对方低语,“我想那只是开始。”
不知为何,一阵冷风吹过烛焰。灯火跳动了几下,艰难地重新亮起。多尔顿许久没有说话。有些事不言自明……先知死了,秩序联军没打赢猎魔战争,而后是新先知接任,青之使成了外交部长,白之使的学徒、高塔信使尤利尔则变成了伊士曼的驻守者……他能猜出朋友失踪两年的原因,也隐约察觉到当年高塔内乱的一角。这些事蕴藏着重重危险,暗夜精灵自问帮不上忙。他甚至很久没能联系上罗玛了。
他觉得喉咙发干。“是……无名者?”
对方没有正面回答。“王党隐瞒了消息。”
那就是真的了。多尔顿心想。没有谎言能瞒过眼前的朋友,这点他无比清楚。“见鬼,我替他们做过事,这些人看起来不像要大难临头的模样。”诸侯还在互相残杀,我出了力。
“占领西境的是深狱领主率领的拜恩军队。”对方告诉他,“也就是原本的秘密结社。他们对凡人王国下手。”
“难道拜恩要重新划分恶魔与秩序的边界?”
“想来不会是在地图上用笔划。”酒水冲刷杯子。“最糟糕的可能是,这里会变成战场——不亚于两年前冰地领的战场。天杀的,我从不知道人们这么热爱争斗。”
人们爱的不是争斗,而是胜利。多尔顿吮吸一口葡萄酒。
对方叹息一声。“因为我无法道明的原因,你很可能遭遇危险。我希望能向你形容,多尔顿,这危险远胜于我们经历过的所有旅途。”
“你是指结社领主吧?”
回答他的是沉默。暗夜精灵满上最后一杯,酒瓶空了。“我昨天杀死了最后一个仇人,前首相劳伦斯·诺曼。他似乎没对我做什么,但有许多证据表明,他策划了英格丽对我的背叛,用以分裂我和德威特·赫恩。”
“很抱歉没能与你一同行动。我本来答应过你。”朋友对此一清二楚。在银顶城,他甚至提醒我远离王党和……
“不,当年德威特连夜逃离了安托罗斯,这不怪你。我们仔细找过,但城内太乱,还是被他脱身。我也很遗憾没能听你的建议,真正放下仇恨。”多尔顿放下杯子。“直到杀死诺曼的一刻,我才觉得自己真正得到了解脱。”他停顿片刻。“无名者与秩序的仇恨比我与王党之间更深刻,我……我想我能理解他们。”
“理解他们永远也理解不了彼此?”
“就是这样。我理解,但我不能替他们作出选择。”多尔顿轻声说,“就连我自己,生为秩序生灵还是恶魔容器,都不是我愿意的。人们的立场与生俱来。”
对方别过头。“不该是这样。诸神怎么会看到这种事发生?”
“立场与生俱来。”多尔顿重复,“行为却取决于自己。”
“代价则取决于谁是胜利者。”对方微笑。“立场与行为不统一,后果我们可是很难承受。”多尔顿想说什么,但他抬手阻止。“说到底,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可不想再谈天说地,浪费整个早晨。嗯,你在银顶城的手段很漂亮。”
但他没必要事事听他的。“我在银顶城看到了一个大名鼎鼎的通缉犯,只比我稍便宜一点。见鬼,你对你的新同伴有多少了解?”
“我很清楚他的目标。他似乎自有打算,我没道理阻止。”
“要我说,你陷得太深了。”暗夜精灵警告,“既然你要失踪,就彻底一点,别再掺和他的事。”
“视而不见解决不了问题,多尔顿。我必须行动起来,哪怕在暗处。我需要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多尔顿知道,他不可能说服对方,这不是他的长处。很多时候他都希望自己能像尤利尔一样开解他人,但这是不可能的。暗夜精灵从没有那种能耐,或者说,使人愿意采纳建议的魅力,他向来尊重人们的固执——因为他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那就想吧,兄弟。”暗夜精灵安慰道,“不论结果如何,那都不是你的责任。祝你好运。我自问帮不了你……但你似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否则你根本不会露面。“我能为你做什么?”
对方不知为何颤抖了一下。“有一样东西。”他的朋友伸出手,拳头里紧握着某种细小的物件。“请你替我保存。如果某天你遇到了它的主人,就把它还给他。”
灯焰只剩点点火星。但阴影不是他的阻碍。多尔顿看到了那东西,他没想过会是它,不禁一愣。太多疑问在心中升起,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能问出口。
“我会将它物归原主。”多尔顿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