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乐问出“啥片子”的时候,卢伟很隐晦的在桌底,膝盖碰膝盖。
“老卢说笑了,现在还只是个剧本,还在筹划。”一头很艺术的长发,表情有些忧郁,口音带着浓重豫省味道的刘振,用一种不温不火的语气说道,“真要拍,其实倒也不缺钱。”
“嘿,你这意思,我多余帮你问?”
“噫~~~知道哥哥好心,小弟还得多谢不是。”
“刘叔,我倒是好奇了。”
“那个本子?”刘振笑道。
“昂。”
“也没啥。”
“能说?”
“咋不能。这就是个关于手机的故事。”
当刘振开始讲述这个关于手机的故事,讲到里面的结构,人物,事件,李乐听了一半就知道这玩意儿最后是个什么成品。
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臆想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会对老婆好,但情还是要偷的,而且老婆最好不知道。可以跟不同女人玩儿,但娶回家的一定还是贤妻良母。情人最好明白分寸,不要想着上位。而手机这个科技时代的产物,剥夺了这个机会。
其实并非更高一层的思想体现科技发展来衬托人际隔阂,手机只是一个线索,最终落脚点还是一个不怎么坦荡的流氓如何焦头烂额的周旋在生活、家庭,以及女人之中。
客观呈现社会现实不等于批判现实,立意于批判却成了迎合市场、追求社会热点讨好市场,想表达对社会对现象的看法,却因为害怕或者思想的浅薄变成了隔靴搔痒。
长得像批判的东西,却成了扭曲真实自我媚俗。
和编剧关系不大,挣钱么,不寒碜,和谁导演的关系也不大,和思维、拍摄技巧有关。
商业片,背后人关注点在投入产出比,什么人文关怀,思想激辩,意识升华,教育意义,都会在票房和成本之间的差额中显得毫无意义。
刘振说,李乐听,只不过到了半截,就开始观察这个人来,或许是看了姥爷给的那本面书,李乐越来越喜欢观察人,长相气质,言谈举止,动作眼神,没修炼到家,只能斟酌着,到显出自己一脸若有所思的真诚来。
对面这刘大作家,穿件肥大的深色西装,扣子发亮,慢条斯理的扒拉着盘子里的吃食,语气轻缓绵柔,表情却是凝重,下垂的法令纹带动着下垂的嘴角。
抬头时,双眼一凝,印堂里挤出一道深深的悬针纹来。坐在那,像个旧日的乡绅,在秋末冬初不冷不热的阳光里。可如果不谨慎,很快就会抓不住他的眼神,你去寻,便要等下一个机会。
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多面狡猾。这一面,是爱扎势,那一面,却带着亲近的真挚。
重厚少文,矞宇嵬琐,好像,这刘大作家的观感和面相,可以用这八个字。
“好故事。值得拍。”李乐也从兜里翻出头套,盖在脸上。可那眉毛,落在一旁的大小姐眼里,就知道这秃子又开始了。
“是吧,一个小故事,我和老冯说起的时候,他的想法也一样,不过,还得打磨。”
“嗯,有冯导,确实不怕没投资。”李乐点点头。
卢伟说话,“诶,你是燕大的,老刘也是,中文系。”
“那得是学长。不过,中文系有个名言,不培养作家。”
“不培养作家,但都想成为作家。”刘振笑道,“你是哪个专业的?”
“社会人。”
既然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燕大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对付燕大人,那就是,瞎几把扯。
李乐便和刘振从中文系的那些老教授王力、王瑶、游国恩聊到孙玉石、严家炎、吴组缃。聊校园过往和现在的异同,聊湖水、三角地、柿子林,聊哪栋建筑鬼多,哪处美女出没,哪里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典故,聊“吁~~~~”,笑声不断。
“袁行霈先生的板书非常好。讲白居易,讲到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眼中充满了泪光。”
“孙玉石先生,或许是世界上最懂鲁先生的人之一,他曾经比较过鲁先生和树理先生的区别,他说赵先生是从一个村的角度看世界,但是鲁先生则是从世界来看这个村,”
“谢冕先生有一半时间,并不生活在我们这个现实世界里,他生活在诗的世界.....”
“老刘,那边叫你了。”卢伟指向一边。
“哦,是,是王董,我先过去,失陪失陪。”
看着人端正盘子,仄着身子,用胯部带动小腿,慢悠悠离开的刘振,李乐歪头,冲大小姐做了个鬼脸,得了一个白眼。
“额贼,这人终于走了。”卢伟则是长舒一口气。
“卢大爷,咋?”
“这人,拉着我让我给他看看剧本,我就看了一眼,就觉得这玩意儿拍出来,赚钱一定,但之后,得罪人。不想理他了,今天见到又找来,想让帮着再改改。”
李乐琢磨琢磨这片子里的人还有明显的隐喻指向,又想起之后因为第二部引发的八亿案,明显这就是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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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您就拉侄子我,出来当挡箭牌?”
“你个儿大。”
“我还真以为您让我掏钱呢。”
卢伟笑了笑,“不过,老刘肯定不缺钱,他身后有冯导和王家哥俩。”
“那是哦。哪像有个人拍电影总是缺钱。”
“那他怨谁。他那脾气。我听我妈说,前段时间在拍戏,替导演喊过开机,摔过导演的椅子,指手画脚改剧本改情节,手把手监制,搞得导演去跟投资人哭鼻子。后来我妈问他,他说,有帮人找钱、又当演员、又当监制,这样欺负的吗?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