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张开建的帮助,在抚城,似乎打开了一个继续向下深入的缺口。
三天里,李乐和连祺从地方史志、旧闻报纸杂志、各类档案,人口和经济统计材料、工厂及个人收藏的文献里收集了一些资料,还有对十几位具有代表性的不同时期的,不同产业的人进行了访谈。
时间不长,但结合未来二十多年的经历,足以帮助李乐在心里,从宏观历史分析和芮老师提点的宏观经济学的角度,形成了一个粗略的框架,而之后要做的,就是细化分析。
在回到吉大的组会上,李乐提出几个问题。
“以市场为导向的调整政策,是不是能够使这一工业基地成功地生长出契约化、科层化、以市场规则配置稀缺资源的经济社会。”
“现阶段,对于东北的思考多是强调既往经济模式对资源和经济活动、定位、方向的把控,影响了地方经济活力。有些人把症结归咎于保守心态、制度问题、长子情节、旧命令经济习惯、以及该地区不适合投资的营商环境和机构机关的不作为,是不是片面因素的,带有个人认知的情感放大,这是不是一种懒惰和不负责任的做法。”
“调整和转变是在全国范围内进行的,这种同和不同地区发展结果的异之间有没有必然的联系。不同是在进入调整进程时的起始经济结构与东南沿海地区的起点,是以重型工业企业为经济中心的社会这个论点有多大的可延伸挖掘的内容。”
惠庆看了看吕申,吕申又看了看一桌自己的几个学生,皱了皱眉头,真不一样啊,自己这帮学生,这些天也去做了调查,反馈回来思考方向,深度,和李乐说的一比,真就有些小气、片面,还带着个人情绪。
而包括在连祺在内的几个人,低头的低头,看天的看天,可心里都在想,刚才这秃子,是不是曲里拐弯儿的,很隐晦的把我们给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不能吧,这回来,还给我们带的烤鸡架、煤精手串的,多大方、多好的一个人啊。
“我想....”
“你刚才....”
“吕老师,你先问。”惠庆笑道。
“哈,好,那个,李乐,之后的方向,你是不是历史社会学和经济学的角度来作为切入点,对单位制进行分析?”
李乐点点头,“是。”
“我的想法是,越过普遍的,以理想型分析为主的单位分析模式,结合历史社会学的视角,把单位制放到更长的时间线中进行比较分析讨论。是如何与政治、经济和社会结构相互作用的。”
“结构呢?”惠庆问道。
“探讨单位组织的异同,在南北中,不同地理区位上产生的社会结构、人群观念、经济结构上,还有不同时间线上表现出来的作用的差别,来讨论为什么一个政策性时间会产生一系列非预期性后果。”
“目的呢?”
“理解一个以大中型工业企业为经济社会中心的工业单位制社会,在作为社会、经济、生活核心的大中型企业解体之后,重塑经济真空,权力增强,产生了一个两极分化的就业结构,导致了大量年轻人的流失的过程。为什么市场化,没能使从曾经的单位制社会转变为以市场契约精神为主导的市场社会,反而转变成了熟人网络社会。”
“作用呢?”
“更好地理解单位制,把握地区发展轨迹,以及丰富对国家从计划经济到市场经济转型的认识。”
惠庆听完,和吕申碰了个眼神,说道,“结合课题的总体结构,你理个框架出来。这一段章节或者这一部分,你来负责,能行?”
李乐抠抠手指头,笑了笑,“就我一个人不行的。”
“连祺。”吕申说道。
连祺一抬头,“啊?”
“你配合李乐,带着其他师弟师妹一起。”
“哦,好。”
嘴上说着好,心里却嘀咕,接触几天下来,这人若放在生活里,绝对是个顶不错的男人,有才,知书达理懂分寸,幽默会开玩笑,沟通起来会照顾别人情绪,如沐春风,让人不自觉就亲近,关键长得帅,还大方。
可这人到了学术学业上,却又是个极严谨,喜欢抠细节,吹毛求疵且嘴碎又毒蛇的,有时候咬你一口,那股子难受劲好长时间都下不去,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另外,还有压力,不是智商,是看问题的方式,角度,分析能力,还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知识储备,不自觉就秀你一脸。
但越是这样,在这秃子身边,反而觉得心里稳当,就是,有种被人兜底的心情。哎呀,这人为啥这么早就结婚了,一点机会都不给别人留的。
连祺正胡思乱想着,就听惠庆说话。
“那就这样。”手里的笔头敲了敲桌子,众人都看过来。
“就刚才李乐说的,我来强调几个点。”
“社会学的最初,就是一项研究转型的科学。一百多年,社会学的起点,就是研究从传统到现代的时代性转变,以及在一系列的剧烈变迁过程之中,人类社会该如何面对道德结构秩序再造的问题。现代化,作为一个结构性与整体性的社会变化,也给社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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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市场、资本、制度、观念、国家等现代性元素到今天,仍然难以完全渗透到社会之中。内部旧时代的社会底蕴依旧存在连续性和稳定性,这当中,既包括意识层面的结构性观念、非正式制度与行为规范,也包括社会中的关系结构和伦理民情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