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件值得一记的,大概是5岁时候的一件事。记得很清楚,那是深秋一天的下午。当时的农村还没有后来盛行的电磨,家家户户吃的米面,都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来解决,也就是用石碾推米,用石磨磨面。石碾我家附近并没有,最近的那盘也在二百多步开外,但石磨却是隔壁大伯家院子里就有一盘。那天,全家人匆匆吃罢午饭后,母亲就招呼父亲提了多半斗玉米,她自己端起笸箩和面箩,一起去大伯家的大石磨上磨面去了。哥哥当时大点儿了,已经可以帮着推磨,所以也跟在母亲后面去了。而我还小,父母并不指望我做什么。母亲走之前只对我说一声:“闺女,你要是想出去耍,就喊娘来挂上门啊!”
所谓“挂上门”,就是把院门从外面拉齐后,将左扇门上边部位的铁链子,套在右扇门上边部位的铁环内;然后,再把铁链子挂在门框上固定着的铁搭扣环上,但并不上锁。这个操作极其简单,但我太小,根本就够不了那么高。
望着母亲匆匆离去的背影,再回头看看她没有来得及洗刷的锅碗,我忽然想:我应该帮娘把这些做了!
说干就干!我马上跳下地来开始动手做了。但站在灶前时,我却犯了愁:自己的个头只比锅台高出一点点,站在地上,根本就没有办法洗锅刷碗啊!正在无奈之际,我忽然瞥见水缸旁边的小板凳,就搬过来放在灶前,然后踩上试试。还好,这个时候拿起锅刷弯下腰,就可以够得着锅底了!于是,我往大铁锅里舀一瓢水,然后学着母亲洗锅刷碗时的样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洗刷了。由于是第一次做这个活计,手生得很,又很担心摔了碗,掉了筷子,而且还是站在小板凳上操作,所以可以想见,那该是怎样的一种蜗牛速度了!
当我把碗筷和大铁锅洗了无数遍以后,看看确实非常干净了,就学着母亲的做法,把所有的碗,都倒扣在漏箩里,把筷子斜插在碗的旁边,再用洗得发白了的笼布,把漏箩连同碗筷一起盖好了。最后,把大铁锅盖好,又用另一块洗干净的抹布,把灶台擦了好多遍。做完这些以后,太阳已经不太高了。西斜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我发现还应该清扫一下炕席!于是,我爬上炕去,用笤帚仔细扫了一遍。如此,我又觉得还应该把地上也清扫干净了!
当把所有想得到的事情都做完以后。我静静地坐在炕上等父母和哥哥回来。
天儿擦黑的时候,他们回来了。我听到娘疲惫地说:“唉,终于赶天儿黑磨完这些面了,可锅碗还没有洗呢!”
又听到爹说:“你去洗哇,我来拾柴火!”
娘推门进屋,一边划火柴点油灯,一边带着笑声说:“我闺女就是胆儿大,敢一个人黑坐在炕上等娘回来!老人们说啦,胆儿大的娃娃有福气!”
油灯点着了,娘看着干干净净的屋子和锅台碗筷,再揭开锅盖看看干干净净的大铁锅,惊喜地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敢一个人摸黑守在家里就已经让她非常满意的小小女儿,竟然为她做了这么多,尤其是在她很疲惫了的时候!
当然,记忆中踩着小板凳洗锅刷碗也就这么一次,母亲是绝对不会让她心爱的女儿冒着摔跤的危险帮她做这些家务的。但从此之后,帮娘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儿却成了我的习惯。一直到上学离家,我都是邻里街坊交口称赞的勤快孝顺闺女,很为母亲所骄傲。
还有一件必须提及的,是幼年时的我,怎么就拥有了那么一种让大多数人看起来实在不可思议的好学精神。
我是满7岁的时候入本村小学读书的。当时的课本是“五年一贯制”试用教材,只有语文和算术,但却是厚厚的两大本。由于倔强好学的我,已经从早我一年上学的哥哥那里学了不少知识,所以入学那天,当我翻开新发到手的沉甸甸的两本课本时,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不懂不会的,包括读音、含义、书写和算术运算。
要说起央求哥哥教我学习来,那才叫真正地感人呢!因为哥哥当时正值贪玩儿的年龄,放学后只想着赶快和同伴们疯玩去;但我却死皮赖脸地缠着他,要求他把当天在学校里学了的课文全部教给我。为此,我挨了哥哥的不少打:教第一遍时,他的态度还不错;教第二遍时,他就明显地不耐烦了;一旦问第三遍,就必定会在得到回答的同时随之被赐以一记老拳。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楚地记得,当时常常因为学习过于紧迫而搞得大汗淋漓。母亲心疼地劝我不必这样苦学了,明年上学后再学不迟,但我却竟然甘愿吃拳头流大汗而乐此不疲。
由于有了这样的求学经历,我从一入学开始,学习上一直一帆风顺,而由此也进一步激发出了自己更加刻苦和不懈努力的学习热情,小小年纪的我曾经踌躇满志。记得在小学四年级时曾经写过一篇题为“我的志愿”的作文,我写得是长大了一定要当一名科学家。尽管在当时,自己对于科学家的概念还似懂非懂,只知道科学家是搞发明创造造福人类的,就认准了这条路,并且满怀豪情地抒发了一大通豪言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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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少年时代良好的学习环境和美好的理想,随着那件事到来彻底化为泡影了。当稚嫩的肩膀挑起两半筐粪肥摇摇晃晃地走向田间的时候,当锄把、铁锹和撅头,将那还孩子样的双手打满血泡的时候,我才真正地认识到,那些所谓的“理想”已经离我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