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所学的剑法,是传承之学,而这口剑又是传承而来,那随心不欲,便是压抑。”
正所谓“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大抵如是。
无奈飞渊仍听得云里雾里。
“压抑?”
“简单讲,你还不能发挥这口剑的威力,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不够稳重,无法精准掌握这剑的重心。”锻神锋语意幽玄。
“是啊,所以我才会想要请你改造。”听到这话方觉对方切脉精准,郁剑须臾承接名锋以来确然有感到不顺手的地方……
飞渊下意识地想拔剑试手,孰料剑藏匣中竟是纹丝不动。
“这……”
奋力加逼,左右交替,百般尝试无果,郁剑须臾顿时讶异不已。
“为什么拔不出来?”
“我讲过了,”锻神锋好心重复了一句,“稳重。”
“你是要我稳重什么?”
气愤失态的飞渊就差操起剑鞘往锋海主人敲过去了。
“心如静水深渊,身如泰山不动,身心合一,此剑便能开启。”锻神锋道,“现在的你太过心浮气躁了。”
心浮气躁的飞渊显然听不进去话中玄机:“又是山又是水,你讲的话里面,就没一个字跟稳重有关啊。”
“领悟吧。”锻神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示意静心。
“讲到底,你只是将随心不欲改轻而已喔?”飞渊抓狂道。
“不止如此,”自觉手艺遭受质疑的锻神锋有心正名,“你若能将剑拔出,它的威力,就会完全呈现。”
“你根本就是在玩我!”
“稳重!”眼见少女烂漫情态,心感愉悦的锋海主人唇瓣微挑,竟是难得的好声好气语出告诫,“你又开始要失态了。”
“这……”飞渊迟疑。
迟疑一霎,锻神锋毫不犹豫。
“言尽于此,别辜负了这口剑。”做下结案陈词的他径自吩咐一声,“来人!”
“主人!”
莫听、何妨齐齐待命。
“送客!”
锋海主人衣袖一甩示意将人扫地出门,跟着负手便往凉亭走去。
徒留站在原地的郁剑须臾兀自愤愤:“锻神锋!你……”
见状,莫听上前连忙安抚:“飞渊,其实主人所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对你也有一定的帮助,不是吗?”
“但是我没叫他将我的剑锁着啊,”飞渊说,“这样,我是要如何行侠仗义,走踏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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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够稳重,那就绝对没问题了。”何妨确信。
“真的没问题吗?”飞渊忧忧愁愁地看了看手中宝剑,“我想,这个问题真大呢。”
眼看飞渊对剑苦恼,忍俊不禁的两侍女对视一眼,捂嘴窃笑。
此情此景尽收眼底,皇甫霜刃心下一动,望了眼拈起茶点吃相端庄的锋海主人,却是蓦地想起另一桩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
赞拳出声的皇甫霜刃意带挽留。
“飞渊不妨留在此地垂听锋海主人教诲,以期更快掌握何谓‘稳重’。”
“对吼!”一语惊醒梦中人,本待离开的飞渊闻言眼前一亮,马不停蹄地走了回来。
跨进凉亭的她一把将随心不欲拍在桌上。
“你总得证明这剑确实拔得出来,而不是你手艺有差,改造出错,于是索性将它锁在里面遮丑吧。”
个性率真的少女口无遮拦,锋海主人心下微愠:“唔?”只是因嘴里尚在咀嚼的缘故不便反唇计较。
气怒方萌即遭扼杀,皇甫霜刃已为好友站台。
掏出洁帕擦了擦手的他拿起随心不欲,轻描淡写将之抽拔出鞘,一派写意自然的动作似行云流水极富美感,直看得飞渊愣愣出神。
出神好一阵子的她这才找回说话能力。
“啊?你能拔出我的宝剑,难道……”飞渊再开口,思路还是一如既往的跳脱,只是语气听来十分认真,“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有缘人?”
“咳咳咳——”锋海主人噎住了。
忙不迭伸手帮助前辈顺气的修儒亦然大吃一惊:“啊?!这是哪里来的结论啊?”
“只是开玩笑的啦,”飞渊摆了摆手,“但是,你是怎样拔出来的啊?”郁剑须臾上前拿回随心不欲。
经过重炼的宝剑形制上与旧时相比大同小异,剑刃上的纹饰奇特斑斓,通身晶莹,在月光下闪耀着如冷水般的亮光。
收剑回鞘的飞渊再试,还是拔不出:“哎哎……你再用一次!”
无奈之下的她只好把随心不欲重新递给寰宇奇藏,由其再度拔剑,自己从旁观摩:“等一下等一下,你的手势……”
细细端详的飞渊只道对方动作太过流畅难以捕捉细节,忍不住凑近了些,一双美目睁得大大的,力求无有疏漏。
“你手势是……怎么用的?”
情知已然达到证明目的,皇甫霜刃抽剑三寸即将之推回,神色莞尔道:“天下第一铸手自然不会在意飞渊的小小无礼。”
一语顺气,心感得意的锋海主人胸中怒火顿消,暗自点头。
暗自点头的他伸手打算再摸一枚月饼,随即便闻—
“就连我,也打算将修儒留在此地进修一段时间呢?”
这一下峰回路转却是不对了。
“锋海不留客。”
个性喜静好洁的锻神锋自是不情愿听取一片叽叽喳喳。
“若皇甫没记错,落拓子在锋海停留的时日不短。”寰宇奇藏掌握证据。
无从反驳的一语入耳,语气别扭的锋海主人话风稍松。
“空口白牙就想住下,皇甫未免太过异想天开。”
见识不凡的听雨秀才熟知各式神兵利器,好歹能在铸术方面提出一些创见,交流起来也十分愉快……
皇甫霜刃等的就是锻神锋这句话:“自然是有条件回报的。”
“吾无所求。”
收回伸出单手的锋海主人缓摇羽扇,拒绝得斩钉截铁。
“何必拒绝得这么快呢,”皇甫霜刃状似不经意地道,“俏如来来过了吧……”
化外箭炉,寂静荒芜的中羽边陲之地,山腹深处,不见半点绿意,只有灼人的高温升腾,俨似祝融吐息般夹在风里。
焦枯的热流中更闻锤声凿凿,教人想起热炉里久燃不灭的熠熠火星——
“锈剑何在,盛名何来,全作腐骨铸尸骸,千年难成尽无奈,宁抛冠,望兴叹,百感伤怀,废字成哀。”
语声若吼似叹,积攒着经年累月的恨与怨,化为薪柴尽付锤下。
红热的焰光高烧遍染箭炉,照亮一条打铸不歇的花臂人影……
一向少有人至的苦寂之地,今日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赤服黑氅,形容冷峻的上官鸿信不知何时出现在鲁缺身后,神色淡淡:“你等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