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会疼。
她顿时吃痛地抿紧嘴,旋即愈发迷糊地通过窗棂雕花间的缝隙看向房内。
那副呆愣茫然的模样,活像是一只在森林里迷路的狐狸一样。
这时候,一个玲珑雪霏怎么也意料不到的状况发生了。
荻花题叶蓦地瞥了一眼过来。
站在窗外不经意遥遥对视一眼的玲珑雪霏感到自己浑身上下仿佛都冻僵了。
怎么回事?
他看见自己了吗?可是看见了为什么不和自己说话?
还是他并没看到自己?
玲珑雪霏僵在原地等待了数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就左右骨碌转动了一下。
在玲珑雪霏头脑空白的同时,她就看见男人压根没理会她,转身兀自挑灯夜战去了。
见狄飞惊那边迟迟没动静,强忍住胸腔中那阵剧烈心跳的她这才想起来男人确然看不见的实情。
一时间没来由的幽怨涌上心头……
面对荻花题叶的玲珑雪霏就是如此矛盾,闪避于狄飞惊之视线的她偏又不希望当真消失在他的生活当中。
轻咬下唇的她望着窗内的高大人影,内心当机立断地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来。
小主,
她只是想偷看……哦不,关心下“许久”未见的昊辰到底在做什么,只要隐藏的够好……应该没事吧?
有了决断后,玲珑雪霏也不想浪费时间,一边观察屋内动静,一边蹑手蹑脚地摸到门边,指拈道诀蒙蔽六尘。
于是她整个人就这样“穿过”了房门溜进屋里。
开门动作包括异响乃至气流变化悉被掩盖在拟真幻影所造外衣之下。
紧跟着,玲珑雪霏慢慢踏出一步。
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当即遭到破坏,娇躯蓦然一僵,因为她看到四周情景登时一变——
明湖如镜,月色霜染。
湖畔但见石磨一盘,无人推动,缓缓传出规律的研磨声,声声催动着热燃的火焰。
是花的术阵……暗道大意的玲珑雪霏心下万分懊恼。
似为证实她之猜测,研磨声止,一道掌风倏动,玲珑雪霏本能闭目。
在玲珑雪霏头脑空白的同时,倘若她睁开眼,就会发现男人压根没理会她,凌空掌风径自越过眼前直击湖心击起水波阵阵,搅扰水涡成漩。
漩涡中,赫见一口刀胚浮现,依循水流磨洗成形。
狄飞惊五指一摄取过长刀,顺手挥了挥,像是在称量着重量,感受着什么
见踏入术阵后荻花题叶也没什么反应,玲珑雪霏微睁眼睛,犹豫地转过头去,想要主动开口和他交流。
谁曾想,转头看去,她才惊觉,荻狄飞惊的目光完全没放在她的身上,微微皱眉的他兀自凝视着手中兵刃,不时捻转刀柄翻来覆去。
玲珑雪霏发愣地眨巴眨巴眼睛。
什么啊,故意无视我吗?
不对。
仔细看了荻花题叶几眼后,没从神情间察觉出丝毫的异常,玲珑雪霏就想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她稍稍屏住呼吸,伸出手去,往半空中挥了挥。
他不会是……不是无视我,而是看不见我?!
玲珑雪霏情不自禁地摸到荻花题叶身后,凑近了男人一些,伸手在他的面前又使劲儿挥了挥。
凝重地在端详着手中长刀。
于是,玲珑雪霏得出了一个结论来——要么是荻花题叶在故意耍她,要么,她是疯了吗?
恰在此时,狄飞惊也有了新动作。
看到荻花题叶动起来,玲珑雪霏立马就条件反射地躲到一旁去,脸紧绷。
结果,狄飞惊依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他屈指一弹刀脊,刀身立时清吟抖颤。
玲珑雪霏抿了抿唇,心神下意识地跟着荻花题叶视线移动。
这一看,她的脸上就流露出了几分淡淡的惊讶之色。
眼前长刀不同于寻常钢刀,刀身狭长如剑,偏又单边开刃,带着一丝弯弧。
长刀形制肖似玲珑雪霏印象中的唐刀,又像她曾见过的东瀛倭刀,但却更为精巧,显得另有千秋。
因着荻花题叶的缘故,玲珑雪霏同样粗通锻冶之术,不算太过精擅,但基本的鉴赏眼光还是有的。
一柄神兵利器的诞生要依靠炉火、材料、水质、锤炼手法,甚至于天气都有所关联。
这想来也是荻花题叶特地运用术阵转换环境的原因所在。
除了刀刃锋利之外,还要通过它碰撞发出的声音、器身的光泽,来判断它在铸造过程中是否进入了最佳状态。
至少玲珑雪霏觉得火候已经到位……“还是不行。”荻花题叶摇了摇头。
随即他手指一捏,炽热内息催动挫锐解锋顿将长刀融作铁水缠绕,无形力道拘束流体成线注入磨孔回炉。
之后,在玲珑雪霏小心翼翼地观察中,她发觉男人似乎一点都不关心她刚刚进来所可能触发的术阵一角。
从头到尾都没回头往那边看上一眼的狄飞惊一言不发,只是皱眉凝视面前石磨转过一圈又一圈,陷入沉思。
接下来一段时间,玲珑雪霏陷入了一种莫名无聊的状态。
她小心看了他几眼,还是不大敢相信荻花题叶真“看不见”自己,心里面想着不然干脆出声试一试好了。
没想到,她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就忽地瞧见到了不远处的一件物什。
她不自觉地扭头看去,面上随之一怔。
那是一幅画,画中人是一名分外眼熟的女子,眉目宛然,栩栩如生。
并不意外这幅满盈生活气息的肖像画为什么会出现在此——玲珑雪霏非常清楚荻花题叶的习惯。
如果有人能真正走进属于术者的私人空间,想必八成会大跌眼镜。
那大抵是世界上最古怪的居所了,它可以被分割成两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部分。
一边洋溢着生活气息的范畴是呈现给窗外人观察的部分,另一边则是不折不扣私营作坊样式,而狄飞惊则是工坊里的唯一劳动力。
从起火到鼓风再到锤锻乃至淬火砥砺开刃等过程都由荻花题叶一人包办。
两种看起来完全是背道而驰的生活风格却共享着同一个空间。
一开始玲珑雪霏也很难理解荻花题叶口中所描述“上下班只在一步之遥”的美好愿景,但在亲身体会过之后她承认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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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起身的玲珑雪霏轻手轻脚地溜到了生活的另一头,细细打量着那幅画。
经过再三的确认后,她总算肯定下来,画中人的确是自己无误,于是她面上不由一红,狄飞惊的画工巧极,记性也很好,十分清晰地将梅香坞海棠春睡的一夜记录下来。
羞赧低首移过目光的玲珑雪霏动作又立马停了下来。
玲珑雪霏的眉头顿时蹙了蹙。
临窗靠河一边的香案上铺展着一本书册,目前停留的一页上用篆文书着“天雨如晴”四字。
一边施术掩蔽此间避免惊动荻花题叶的玲珑雪霏一边伸手揭过一页,想要看一看后面的内容。
她倒也没意识到这种行为是在触犯别人隐私。
因为她总觉得她时下所经历的一切不过是她的梦境而已,眼前出现的荻花题叶不一定是真实的荻花题叶,而是她梦里的荻花题叶。
唯独有一点,她知道,她的这场梦很真实,也很特别,有别于她此前人生中经历的所有梦幻。
到得下一页,这次看见的信息让玲珑雪霏略微愣神。
书上文字历历种种俱是同天雨如晴有关的资料,不能算是巨细无靡,只能说是散乱颠倒。
这些资料竟大多是以语录体的形式按着重要程度前后书写的。
玲珑雪霏只望了一行,心中便怦的一跳,因为“师姐说”三字径直映入眼帘。
于是她忍不住将书册合上,从头再看,再看这本名为《雪霏真言》的书,书中所记一字一句,俱是她曾同狄飞惊分享过的星宗生涯。
其中大体可分为人物志与异闻录两个部分,前者从老宗主到新三垣等依照同门关系远近分琢笔墨,后者则照时间前后随笔记录玲珑雪霏见闻,譬如道废其人。
一笔一划仔仔细细,将玲珑雪霏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牢牢记在书中,她一时间竟看得有些入迷了,索性坐下细览。
直等到翻到最后一页,玲珑雪霏这才回过神来,抬头向四周看去。
这一看,她的目光就顿住了。
她看见,刚刚还面对碾磨皱眉沉思的男人,不知何时就靠着一颗古木静静地睡着了。
玲珑雪霏扶住膝盖起身,尽量放轻动作,重新走了回来,坐在另一边,用那双乌亮的眼睛偷偷打量荻花题叶。
无论怎么看,她都感觉眼前这个男人不像是梦里的假人。
双手无意识地搁在了腿上,手里边还拿着一柄不知道什么时候铸成的刀,整个人靠在古木上,头贴着树干稍稍侧向了一边去,双眼闭合,睡相很是安静。
看着看着,玲珑雪霏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荻花题叶起伏的胸膛,慢慢上移到他的脖子,扫过他凸出的喉结、修长的脖线,再到那张闭眼沉睡的脸庞……
忽然,她反应过来,飞快眨了眨眼睛,连忙正襟危坐地侧回身去。
不过,没过多久,望向临海窗边角落里摆放的那座日晷,玲珑雪霏的脸上就浮现出无奈之色。
时间已经到寅时了,荻花题叶是睡着了,她该怎么办?
这场梦境,亦或该这样的情况到底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难不成她也该回到刚才那个房间里睡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