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先起的头,十几个沾着泥的手伸向布袋,大地主甲腰间的红绳不知何时被踩进泥里。
"诸君请看!"李明突然展袖指向北斗闸方向。
七十二道闸门在月光下泛着青辉,齿轮转动的韵律惊起成群萤火虫。
沐春配合地吹响骨笛,暗处立刻有工匠推出三架微缩水车模型,车叶上竟用磷粉画着各乡田亩图。
当第一架水车引着银线似的水流,精准浇灌代表王老汉田地的麦苗模型时,人群爆发出惊叹。
大地主甲倒退着撞上老槐树,镶金牙咬破了嘴唇:"妖...妖术!
这定是白莲教的..."
"陈员外上月卖给暹罗商人的三百石陈粮,"李明忽然贴近他耳边低语,声音恰好让前排乡民听见,"好像是用官仓的麻袋装的?"他指尖捏着片棕榈叶,叶脉银线在月光下宛如账本数字。
梆子声敲过三更时,沐春望着散去的人群直咂嘴:"大人怎知他私卖官粮?"
"他腰间那截红绳,"李明笑着展开掌心,露出半根染着金粉的麻线,"是用户部封仓绳改的。"
两人转过村口石桥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落水声。
沐春箭步折返,只见大地主甲正狼狈地趴在芦苇丛里,官靴陷在淤泥中,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铜匣子。
更夫的灯笼照过来时,匣盖突然弹开,霉变的麦种滚进江水,惊散了几尾银鱼。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掠过北斗闸时,李明正在观测室重调沙盘。
沐春拎着食盒撞开门,却见案几上摆着七颗排列成北斗状的麦粒,每颗都抽出三寸长的嫩芽。
"尝尝新磨的麦仁粥。"沐春大咧咧坐下,铠甲上还沾着露水,"那帮老农天没亮就跪在闸口,非说要给镇水兽披红挂彩。"
李明正要说话,忽然盯着沐春的护腕皱眉——犀牛皮缝口处沾着星点蓝漆,正是货船底仓特有的防潮涂料。
他不动声色地舀起粥:"昨夜工程图..."
"大人!"门外冲进个满脸是汗的漕工,手里攥着半截断裂的橡胶木,"三号闸门的衬垫被人撬了!
切口整齐得很,像是..."他忽然瞥见沐春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后半句卡在喉头。
李明起身时带翻了陶碗,麦仁粥在治水图上洇出长江的轮廓。
他抓起昨夜那颗发芽的麦粒,发现嫩茎上不知何时爬满了细小的银蚁,在阳光下宛如流动的水纹。
暮色降临时,李明独自站在观测室的露台上。
北斗闸的齿轮声比往日沉闷些许,他数到第七声异响时,指尖无意识摩挲起墨玉扳指。
远处新立的十二座分水堰轮廓渐渐模糊,江风送来潮湿的咸腥气,像是暴雨将至,又像是海船底仓的锈味。
值夜的更夫经过闸口时,总觉得石兽眼睛泛着诡异的蓝光。
他揉眼的功夫,一片焦黑的棕榈叶飘过脚边,叶脉上的银线拼出半截爪哇文字的形状。
观测室窗棂的阴影里,李明刚刚锁好的海疆图卷轴,不知何时又展开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