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架改良床弩同时调转方向,浸过火油的箭矢借着风势,在敌船阵中织成燃烧的罗网。
"李参赞!"浑身浴血的传令兵撞开库房木门,"俞将军问能不能用那批'蜂窝雷'!"李明抓起案头青瓷笔洗砸向墙角,埋在灰烬里的陶罐应声而碎,露出内里蜂窝状铁器——这是用爆竹作坊的泥范法铸造的延时水雷。
当第一枚蜂窝雷在敌舰龙骨下炸开时,苏娘子正带着浣纱女们将新制的棉甲搬上马车。
浸过盐卤的棉布在暮色中泛着霜白,姑娘们哼着吴越小调,把晒干的艾草塞进甲片夹层。
李明隔着街市蒸腾的热气望过去,恰见她踮脚擦拭车辕时露出的一截皓腕,腕上那道为试棉甲硬度留下的淤青刺得他心头一颤。
"参赞大人!"绸缎庄王掌柜突然从人群中挤出来,镶玉的蹀躞带险些勾破棉甲包裹,"杭州府急报,生丝价格三日涨了五倍!"他袖中露出的信笺上,汪广洋的私印赫然盖在"漕运阻滞"四字之上。
暮色中的海战已近尾声。
俞通源踩着敌军旗舰残骸,靴底粘着的鲨鱼皮地图被血浸得发亮。
当看到士卒们用改良的钩镰枪从海底捞起暹罗铜炮时,他忽然放声大笑——那些枪头特制的倒刺,正是按李明所说"仿生学"打造的渔钩样式。
城东铸铁坊突然腾起火光,李明狂奔而至时,匠人们正将报废的虎蹲炮熔成铁水。"不可!"他夺过铁钳从熔炉中抢出半截炮管,"这些残骸要送去给农具坊做模具!"飞溅的铁花烫穿锦袍,在手臂上烙出与令牌纹路相似的伤痕。
子时的梆子声混着海潮传来,李明站在堆满账册的阁楼上,看着苏娘子指挥妇人将最后一批药棉搬上牛车。
她发间的银簪不知何时换成了桃木钗,却仍将月光折成利剑,劈开浓稠的夜色。
当那双染着茜草汁的手无意抚过车辕刻痕时,李明忽然觉得喉头发紧——那刻痕是他半月前试制新式马车时留下的齿轨雏形。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
当俞通源带着缴获的暹罗王旗踏入城门时,李明正在茶汤沸腾的雾气中凝视沙盘。
代表商帮的檀木筹码与代表水师的贝壳纠缠在琼州湾,而新插上的那枚铁制筹码,正泛着与螺旋膛线相似的冷光。
"报——!"驿站快马踏碎晨露,信使背上插着的三支翎羽沾满黄尘。
李明展开信笺时,怀中的螺旋铁片突然变得滚烫——应天府米价暴涨的消息像柄淬毒的匕首,正正插在标注着漕运路线的羊皮地图中央。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海雾时,李明站在商业集市的牌楼下。
本该摆满稻米的摊位堆着南洋香料,绸布庄掌柜正将"江南春蚕死尽"的告示贴在门楣。
巷口传来孩童哭闹声,他循声望去,看见抱着空米袋的妇人正将最后支银簪塞进当铺窗口——那簪头的并蒂莲纹,与战船上染血的商旗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