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炊烟升起时,俞通源正用枪尖挑着荷叶包走进签押房。
李明伏案酣睡,手中还攥着半块发霉的炊饼,水晶镜里映着他睫羽投下的青影。
"你这书生..."俞通源解下大氅轻轻盖上,忽然瞥见案角砚台下压着张草图。
辽东马鞍的改良图旁,画着个戴虎头帽的稚童——正是他上月夭折的幼子生辰礼。
窗外传来整齐的铠甲碰撞声。
三百亲卫自发列队经过廊下,经过签押房时俱是右拳叩胸。
晨光穿过雕花窗,在他们年轻的面庞上跳动,有个少年兵突然红了眼眶——他老家正是靠《货殖图》换得高丽柞蚕种的滁州山村。
李明在暖阳中睁眼时,正对上俞通源泛红的眼角。
两人目光相触,忽同时指着对方大笑起来。
武将的络腮胡上沾着鸭油,文官的玉簪歪插进发髻,案头西洋钟的铜摆却将这一刻敲成永恒。
### 第六幕:暗潮涌动
未时的蝉鸣撕扯着燥热,李明在商帮会馆前勒住缰绳。
楠木匾额上新刷的桐油泛着青光,却照不清檐角那串突兀的崭新铜铃——昨日暴雨时,这里本该挂着驱鸟的竹哨。
"参政大人万安!"迎出来的侍从弯腰过甚,后颈露出道蜈蚣状疤痕。
李明状似无意地抚过门环,指腹沾上星点铁锈——这门环本该是熟铜所铸。
正堂鎏金自鸣钟的摆动声里,他嗅到丝若有若无的沉檀香。
这味道让他想起林九落水时炸开的紫色泡沫,想起水晶镜里螺旋金丝的倒影。
八仙桌摆着的建窑兔毫盏过于崭新,盏底茶渍却分明是陈年普洱的暗红。
窗外忽有惊鸟掠过,李明转身时广袖带翻茶盏。
褐汤在青砖地上蜿蜒成奇怪的纹路,像极了那夜平准仓前火把映出的北斗七星。
他弯腰拾碎瓷片的瞬间,瞥见东厢房帘隙闪过半幅黛色襕衫——那是应天书院士子独有的装束。
暮色渐浓时,李明推说要观星象,独自登上会馆观云阁。
他指尖摩挲着袖袋里半枚算盘珠,看万家灯火次第点亮。
东南角的火光忽然暗了三簇,恰是水龙局、平准仓与市舶司的方位。
晚风送来打更声,混着街角货郎突兀的铃铛响。
那铃声不像黄铜的清越,倒似生铁相击的暗哑。
李明数到第七声时,阁楼木梯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来人左脚落地总比右脚重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