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牛的右手在寅时开始生霉。
林开元盯着镖师蜷缩在墙角的身影,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客栈斑驳的墙面上。那影子忽然诡异地膨胀,脖颈处裂开细缝,像是有人用指甲在撕扯皮影。他猛回头,账房先生正用朱砂笔在黄麻纸上勾画符箓,笔锋游走时竟带起细微的哭嚎声。
"东家可认得这个?"账房抖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血画着螺旋状的符咒——正与客栈灯笼上的纹样相同。枯槁的手指抚过桌角青苔,那里嵌着半枚铜钱,边缘沾着黑褐色的垢,"前朝宝昌通宝...这客栈至少荒废四十年了。"
梆子声突兀地响起。
林开元数到第三声时停住呼吸。本该在戌时敲过的更声,此刻窗外仍是浓得化不开的夜。他摸出鎏金怀表,表盘上镌刻的貔貅纹不知何时变成了哭脸,指针逆时针疯转,表链上坠着的翡翠如意渗出暗红血丝。
后院马厩传来闷响。
青骢马正在槽边疯狂啃食着什么,林开元举灯照去,槽底沉着层粘稠黑浆。细看竟是无数蠕动的发丝,其间混着碎骨渣,随着马匹咀嚼发出咯吱声。厩栏上挂着的七盏素纱灯笼突然无风自动,银线符咒里蜷曲的纹路竟似活过来般扭动——那根本不是云纹,而是成千上万张缩成米粒大小的人脸。
"掌柜的救命!"
王铁牛的惨叫裹着雨腥气破门而入。林开元冲进西厢房时,这铁塔般的汉子正用左手掐着自己咽喉。溃烂的右手五指张开悬在半空,每根指节都生出细密的绿毛,指甲盖下渗出腥臭的黏液,在地板汇成个扭曲的符咒。
"是那盏茶..."镖师眼球凸出,瞳孔缩成针尖大小,"申时送来的云雾茶,杯底沉着人牙..."
林开元后背发凉。他分明记得众人自酉时入住后滴水未进,账房先生更是整夜守着油灯画符。窗边矮几上确有个青瓷盖碗,碗中残茶早已干涸,杯沿却凝着圈脂粉,像是女子唇印。
檐角铜铃突然齐鸣。
不是寻常的清越声响,倒似婴儿夜啼混着老鸦嘶鸣。声浪从二楼东厢房涌来,经过他们所在的西侧回廊,最终消失在通往后院的月洞门。林开元数着铃铛震颤的次数,七浅九深,暗合《三煞书》里记载的引尸铃诀。他扶住廊柱时,掌心触到片湿滑——朱漆剥落处露出深褐木纹,年轮纹路竟拼出张哭泣的人脸。
灶房铁锅尚有余温。
蒸笼里码着十二个面人,皆做商贾打扮,胸前用朱砂点着红痣。林开元抄起个面人细看,靛青短打、玄色绑腿的装束与王铁牛分毫不差。更骇人的是面人后颈插着三寸银针,针尾缀着写有生辰的黄纸——正是王铁牛去年在关帝庙求的平安符。
"东家当心火。"
老马夫佝偻的身影堵在门口,怀里松柴断面渗着暗红汁液,滴在地上竟如活物般蜿蜒。灶膛里青焰窜起,火光映出墙壁上密密麻麻的划痕——全是深浅不一的"止"字,最旧的笔画里生着霉斑,像是从砖缝里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