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攀山而过,才能去往它处?”霖安翘首,虽是怯懦而言,亦是唯恐错言,却也依是直视着自己的娘亲,轻声而言。
“不是一定要攀山而过,而是有些时候...若是想要走到更远的地方,便不得不去攀过这所谓的高山,毕竟高山总无情,且是时常阻于前路上。”肖雪垂首,看着霖安轻声而言。
“难道就不能在半路改变方向,绕路而行么?”霖安侧首,遥望青山而言,似是找到了不必攀爬也能走到它处的聪慧方法。
肖雪仅是摇头,似是无奈,也似是将其当做了霖安的稚岁之言。
“没有例外?”霖安不死心,似乎想要找到通往远方的道路。
“总是如此。”肖雪抬手,轻抚霖安头顶而言,且是断送了他心中一切自认为是聪慧的想法。
“那我便不去远方了,留在这里也挺好。”霖安放弃了,或者说一开始便不曾向往过什么。毕竟从未离开过山村的他,根本就无从知晓外面的世界是何模样,既然不知,自然也就不会向往。
听闻霖安所说,本该欢喜的妘姬却是不曾展露半分喜色,那如瓷的小脸之上唯有无奈,似在无声叹息着...世事远没有霖安心中所想的那般美好。
“为何?”肖雪有问,却也不知在问些什么,似是在问...为何不去更加遥远的远方,也似在问...为何要选择留在这里,甚似在问...为何如此轻易便放弃。
“山太高,我做不到。”霖安翘首,傻笑而言,似乎在这一刻觉得...放弃,也是一种方法。
“你不曾试过,又怎知自己做不到?”肖雪垂首,淡然而语,似是认为放弃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却不是一种处世的方法。
“我...”霖安语塞,显然不知如何作答。
“重要的不是能否做到,重要的是想做或不想。”肖雪依是淡然而言,却也并未明确告知霖安如何去做,似乎万般言语的中心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提供方向...让霖安自己做出选择。
霖安迷茫,不知自己是否应该走向远方,仅是觉得...妘姬似乎并不想让自己这样做,但自己的母亲却是有意指引自己去往山上。因心中迷茫而不敢言语,却也不曾离去,仅是站在肖雪身前垂首不语,显然是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再说些什么。
似是察觉霖安心中迷茫,也似知道十岁少年听闻自己所说注定会感到迷茫,肖雪也是不曾再说些什么,仅是看着自己的孩子轻声而言:“前路风雨飘摇,寒凉在身明阳远,若逢悲苦无前路,有家可归...倒也无妨。”
完全听不懂肖雪在说些什么,但觉得素来如此、理应如此的霖安也就不会觉得奇怪,仅是垂头丧气的回到了家中。而回到家中的霖安也并不开心,因为他有病,一种怪病,一种名为...因他人开心而开心,因他人悲伤而悲伤的...怪病。
霖安的家,不在村头也不在村尾,而是位处于村北偏东的位置,不是什么风水宝地,且从位置来看倒也说不出好坏。不过却也没有关系,因为在霖安看来,房子就是房子,无论好坏都是房子,家就是家,无论好坏,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就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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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似是有的,但也不在霖安的思考范围之内。
木屋不大,占地仅是十余丈,门前有着院落,且经篱墙围绕而成。篱墙之下种有白蔷,常年盛绽且从未衰败,对世人而言很是怪异...但对霖安而言,却又是常理。
早些年霖安也曾问过肖雪,是否此间花朵皆是常开不败。
肖雪的回答依是生涩难懂,且使霖安至今依是迷茫不解。
“花开常不败,人终是少年。那是属于我的不败之花,而你...也会于来日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朵不败之花。”
是霖安理解不了的话,纵是霖安相问,得到也仅是难以理解的回答。
房间之内简陋的紧,除了沿窗而置的床铺外,便只有一套正对房门的桌椅,除此之外便是再无它物,甚至...就连生炊所用的灶台、洗漱所用的木盆,也是不曾得见。
床铺只有一张,且是呈现着不大的模样,似是霖安这般稚童所用,实际上也的确是霖安这位稚童所用。至于肖雪住在何处,霖安不知,也不曾询问,毕竟自打记事开始,便没有与母亲同住的经历或记忆,因此...霖安自然会也就不会觉得母亲不在,是一件怪异的事。
霖安归家,即是坐到了床铺之上,也只能坐到床铺之上,因为除去与妘姬一同玩耍之外,能做的事却是很少。
于床铺之上发呆,似是过了很久,似是仅过片刻,却也不知过了多久,仅知窗外青苍已辞,亦知夕阳已是顺窗而起。霖安依是静坐于床铺之上,似是动过,似是从未动过。夕阳之光有些怪异,未于西来,反于东至,且是顺着霖安背后的窗口而入,照在了他的身上,照在了地面之上,不见影子何处去,倒也不似那般重要。
邦...邦...邦...
于床铺上发呆的霖安,不禁被一阵敲打木头的声响吸引了注意。
于夕阳之下闻声而望,仅见房间的阴暗角落中,一只大小如猬的漆黑圆球,正不断撞着墙壁,看上去就像是...想要撞破房屋的墙壁,去往外界一般。
“嘟嘟...”
霖安的一声轻唤,不禁让嘟嘟停下了撞墙的举动,更是让他滴溜溜的滚到了霖安所坐的床铺前。经缓缓滚动而辞别阴暗,亦是缓缓滚到了血色夕阳所照的地面之上,没有开口、没说讲话,仅是安静的停在霖安身前。
霖安将嘟嘟温柔的抱起,亦是将其温柔的抱在了怀中,什么都没有说,仅是用着自己那尚稚且是没有多少温暖可言的手掌,轻抚着他那寒凉且是没有丝毫温度可言的圆润身躯。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所拥有的温暖,传递给他。
对于霖安而言,嘟嘟就是他的弟弟。为何会是他的弟弟?其实霖安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仅是在很早很早的时候,肖雪是这般告诉他的,而他自然也就这般认为了,哪怕嘟嘟与他有着...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块去的模样。
不知肖雪是否归来过,也不知是否有人到来过,房间中那本是空荡荡的桌案上,竟是不知于何时多出了一副碗筷。碗中有米,米似雪白,其上盖有一叶青菠,似若青松盖压于白雪之上。
日日相同,三餐如此,无论霖安是否感到饥饿,都会有“青松盖雪”出现在饭桌之上。霖安却也不是很饿,但也是坐到了桌旁,且是端起碗筷吃了起来。米饭甘甜,青菠微苦,这不是霖安喜欢的味道,且无论是甘甜或是苦涩,都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但又能如何呢?有些时候问题并不出于喜或不喜,而是出于...有没有选择的余地。
饭,其实半碗也就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