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

飘飞的残叶 陶永中 6873 字 19小时前

里洪问:“洞洞?是啥子时候整开的?”

当班衙役回答说:“在我们没有到来之前就有了。”

里洪说:“你们来众多天了,歘求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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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班衙役说:“叫一堆干柴遮挡着,疏忽了。”

里洪说:“长屎饭⑤。”

侧边幕友和和海⑥,说:“这回子⑦打主意疏忽了。如有下次,自己拿话来说。”

当班衙役哄骗里洪,心头吓得打啧啧。谁知里洪偏偏没有追究,幕友又通融了他。他谢天谢地。退出来后,连更响夜⑨命人将墙洞堵上,又四处检查一番,方才回房休息去了。

再说那蒙面人拉着张端公,逃出衙门,一口气跑了几条街。悬兮啵儿遭起⑧的张端公,方才开口问道:“好汉为何也去衙门?”

“啥子好汉哦?你还没有把我认出来呀?”蒙面人把脸上面罩一扯,说,“我是陈纸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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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凴:步奔切,音凭。靠,依也。方言读pēn。②糊起来:使劲糊来。③驾神马:编些来说。④状加多人:这么多人。⑤长屎饭:差劲。⑥和和嗨:老好人。⑦连更响夜:连夜。⑧这回子:这一次。⑨悬兮啵儿:差点。

“呦喂,原来是你嚯?是说走路的架势咋众么眼熟。”张端公与陈纸匠虽然不同村子,但他们都是跑江湖的手艺人。而且陈纸匠是郭员外的邻居,张端公走人户①时,与陈纸匠有许多接触,所以也很熟悉。“你舅舅遇害的事,晓得么?”

“晓得。不然我把衙门里头去爪子咹?”

“哦,原来你也是……”

张端公终于知道陈纸匠夜闯衙门的目的了。

“天黑不久,我就动手掏墙。家什不杀杠②,紧倒没有掏穿。”

当年,陈纸匠曾经在正县街头一家火炭儿店做过小工。他给当时的差役、书吏们送火炭儿,去过衙门后院许多次,所以熟悉地形。

“胖子衙役追你的时候,我将将把墙夺开③,用干柴遮挡。当时,只听到里头整得叮叮咚咚,嫑得是咋个儿一回事。我伸起老壳找了一下,以为他们当真是逮撬狗儿哩。本想趁乱结果那家伙性命,后来军兵、衙役们都出来了,看你也不像撬狗儿样样,而且处境十分危险。我才放弃计划,转身过来帮你。你动手冒失了点,过早把衙役和军兵引了出来。不然,或许我会得手的。”

“我也是无意之间打烂了一摞碗,惊动厨子。”张端公有些惭愧。“喜得好碰到你④。不然,连脑壳都要耍掉。”

“一回没有得手没来头⑤,以后有的是机会。”陈纸匠非常严肃地说道,“做这些事情,一定讪不得谈子。事成之后,从哪里撤退?必须要考虑清楚。”

“肯定走门上。”

“门上?说得撇脱。浪多军兵,还有衙役。其中有几个好顸实⑥哦,真有几刷子⑦。可以说,你我两个,根本敌不过他们。”这几年,陈纸匠操出来了,句句说在点子上。“还有,万一失手了,又该怎么办?你负责没有考虑过。”

“这个我倒是真的没有想过它,进去了,就没有想过还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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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走人户:走亲戚。②不杀杠:(工具质量)差。③夺开:捅开、戳穿。④喜得好:幸好。⑤没来头:没关系或不要紧。⑥顸实:读杭实,身材高大。⑦几刷子:本事。

“所以我说你冒失了点。不管咋说,未行军要先看败路。报仇也要讲策略,这步棋事先一定要看到。不能做不必要的牺牲,丢脑壳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是最坏的打算。夜闯衙门,你我两个输不起。既要得到目的,又要保存自己,那才是上策。”

“我开始还是想了很多,后来吓心慌求,全都忘了。”

“不管做啥子事情,保持镇静是关键。像你平时收鬼的时候,那就对了。其实,我也做得很仓促。黑林巴沙,根本嫑得那家伙住在哪间屋子头,进去也要现寻……”

“管他了,或许下次就有经验了。”张端公说,“这回子要拿慰你呀。”

“拿慰?说到哪里去了?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

“有些话不好说,你舅舅的事希望你理解……”

“肯定理解。”

“这合儿准备把哪里去?”

“东岳庙噻。”

“你也住在里头?”

“是噻,刚刚落屋就被吆来维修城墙。”陈纸匠解释说,“擦黑时儿才走拢城里头。”

“怪求不得①。”张端公说,“是说没有看到过你。”

“来,我们把铡刀一起摔得桥洞底下。”陈纸匠说,“留着它,明瓦些用②。”

张端公与陈纸匠说着话,一同回到了东岳庙。

厢房内,民工们一个挨着一个,尽都躺在只铺了些簿簿稻草的地上。快半夜了,还有许多人在称唤、咳嗽……张端公找到自己的铺位,打开铺盖把自己裹了起来。他想起刚才的事情,心头胆怯怯的,翻来覆去老是睡不出。可陈纸匠不一样,他十岁失去爹娘,十二岁给火炭儿老板做小工,十六岁到造纸作坊当徒儿墩。做过展笨③,吃过苦头,四海为家,搞惯了,刚一躺下,就扯起噗鼾来④。

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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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怪求不得:难怪。②明瓦些:明晚上。③展笨,展,读zháng,,意为厚,重。展笨,费力的事。④噗鼾:呼噜。

B:普通

上头打个屁,底下唱台戏。

县大老爷要喊维修城墙,村上的里长粮长们,尽都很卖力。不到下午,县城四门,就来了许多民工。他们有的挑着箩筐,有的推着车子,有的背着背篼。随身带着箢篼、锄头、铁锹和其它劳动工具。也带着晚上睡觉的铺盖、席子,以及罢地铺用的稻草。这些民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很多人为了御寒,身上胡乱鼓点麻布、袯襫之类的东西,腰间扎着棕绳、草带,拖巾吊片。就连那些大姑娘,也是很不讲究。几乎所有人都是光着脚板儿。尽管后跟皲裂,冻疮破皮,但民工们依然咬紧牙关,走在有层泥浆的街道上。

正县经历了一场场天灾人祸,剩者已经不多了。这次维修城墙,起码来了八九成现有人口。很快,川王庙、药王庙、东岳庙、关帝庙……都住上了人(流沙堰、张河坝、汪家碾几个村的民工,全都住在东岳庙。男的安排在进门右边的厢房里,女的安排在大殿旁边的空房中)。

县城来了民工,原本空空荡荡的大街小巷,骤然之间热闹了许多。可是天黑以后,民工们睡了,县城里面,一片漆黑,冷清起来。只有南街正对着的县衙门前,那盏高高吊着的灯笼,独自在寒冷的夜风中,没完没了地摇来摇去。

灯笼幽暗,就像鬼火一样,做起快要熄灭的架势。

大明王朝将将垮掉,大西政权尚未巩固。里洪这个老贼,丝毫不敢大意,一直强迫把总,让军兵守着衙门。

在衙门内侧的耳房内,豪强一点的军兵,蒙着脑袋睡了。只有一个个子很矮,衣服很不合身的瘦子军兵,老实本分,手持长枪,独自守在半掩半开的衙门里面。

忽然,瘦子军兵唰地伸出头来,盯着前方,鼓起眼睛看了看。虽然街上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清楚。但他发现斜对门靠左边的一间烂房里面,有窸窸窣窣声响。他警觉地拿起标枪,跳过门槛,一趟撵了过去。当他追过街面,走到檐坎边上时。一个黑影在不远处的树子后面,眨眼间消失了。瘦子军兵紧紧盯着黑影消失的地方,想看个究竟。可就在这时,又有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他背后闪身溜进了衙门去。那黑影轻手轻脚,东钻西钻,很快就在衙门里头隐消了。

隐消在衙门里面的黑影不是别人,正是张端公。郭公子夫妇被里洪杀害,郭员外气出老病来。作为妹夫的张端公,当然要替舅子出口怨气。适逢县城维修城墙,正好是个机会。他考虑到郭大汉儿与舅子是本家,便找到郭大汗儿,无论如何要他帮个忙。但郭大汗儿滑头,他既不说干,也不说不干,张端公端出价钱之后,他又含含糊糊,迟迟不肯表个态。

张端公不断添了价钱之后,郭大汉儿终于答应下来,两人决定今晚行事。可就在动手之前,郭大汉儿一点都不江湖,惊呐喊昨晚上梦做得不好,找借口不行动,既想得好处,又想不干事:

“可能不行哦?这些犯法的事情,如果失败,就彻底完了。大姑爷,我看还是算喽,这么吓人。我给你说吧,要是遭捉住了,不仅你要被砍头,我也要被砍头。你那点麦子,就把命我给买了嚯?不说你是知道的,我连老婆都没有取过,万一把命丢了,太不划算。你还是另外找人吧,我真的不敢干。”

郭大汉儿想溜,张端公急了,只好把他稳住。说:“那,我请你喝台烧酒,回去再补你两升麦子。可以吧?”

张端公早料到郭大汉儿要偷奸耍滑,事先做了准备。不仅悄悄揣一壶烧酒,带些花生胡豆在身上,还答应他两升麦子,特意留一手在后头。

郭大汉儿狡猾狡猾的,被张端公劝了几杯,喝得飘飘然,想到还有两升麦子没有到手,才答应了下来。

两人走拢衙门外边,郭大汉儿站着不动:“就算那两升麦子不拿也无所谓,反正已经收到他几升麦子了。”

郭大汉儿心里乐滋滋的,可张端公心里就大半边不舒服了:

“耍得太奸诈了吧,枉自还是自家人。”

这次,张端公变聪明了,无论如何,也不添价钱。郭大汉儿想了想,说:“那我只在对门破房里面晃动几下,最多再把脚步声弄大一点,你要怎么办,就不关我的事了。嘎,大姑爷,你还是替我想一想吧。”

事到临头,张端公没有时间另换他人,只好茅厕边上栽青菜——将就屎(使)。刚才瘦子军兵在街上看见的黑影,就是郭大汉儿。

街上没有灯光,黑得让人心惊。

瘦子军兵虽然觉得黑影有些可疑,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只在原处看了几眼,没有发现新的动静,加之夜风吹得他牙关上下抖动,就退了过来。

瘦子军兵力气不够,性格孤僻,道行不高,是个弱者。说话经常遭同伙打他官腔,执班总被排在打霜下雪的时候或者深更半夜。他没有搞清楚黑影确切意图,怕说出来被班头儿追问时,自己解释不清,便退回衙门,闭着嘴巴,只字不提黑影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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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子军兵坐在凳上,想起黑影,害怕惹事,不到二更时候,早早地把衙门关了。

尽管衙门里面黢黑,可前天晚上跳神的时候,张端公已经把几个院子的地形作了了解。他提着铡刀,左躲右闪,轻轻走过青龙门,溜过两个院子,老远看见里洪室内灯光明亮,料里洪定在。他心里道:

“狗日的杂种,你娃死期到也。”

张端公是个庶民百姓,平生没有舞过真刀。刚刚萌发复仇念头的时候,他一身都是劲。可要动真格的时候,手又有点软了。

他知道自己的弱点:生性胆小,便借助烧酒。酒一下肚,冲劲果然来了,大有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心里不断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