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担心,自己无法与这样的……这样的对手为敌么?”
“还有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莫非,您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苍生么?您可千万不要这么想。您对薛姑娘并不具备母亲的责任,若说得难听些,连姐姐的责任也不必承担。许多恶人的爹娘也算不上有什么过错,您更不必苛责自己。”
谢辙虽没有料到这样的局面,但若在此刻反问“是真的么”,连他也知道纯粹是找不自在。霜月君不会对他们撒谎。在他的记忆中,虽然薛弥音是个有些内敛的姑娘,但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能说是完全意想不到。她身上有太多秘密,要怪也怪他们没问仔细,就让这等“来路不明”的人随他们一起,还多少有了些伙伴的感情。
霜月君只觉得自己耳边嗡嗡作响,太阳穴上的血管流过潺潺的血,她几乎能听见血流淌的声音。她知道,二人说的是对的,但……对她而言都不是最重要的。在谢辙面前,她并不避讳,便说出这样一句令两人一时失语的话来:
“她还能变回人类吗?”
二人哑口无言。
目前为止,确实不曾有人亲眼见证,妖变的人类可以恢复人类的躯体。修炼成妖怪的动物,因元气大伤,修为尽废,退化为畜生的模样是常有的事;修炼成人的妖物也偶有这样的事发生——过去有一位六道无常就曾有这般经历;成仙的人,也可以剔去仙骨,贬为凡人。而唯独由人类转变的妖物,是绝无还原的可能。
至少从没谁听说过。
这个问题,是霜月君知道答案的问题。但在悲剧发生时,总会期待奇迹的发生,大约是人类的本性。被逼到走投无路,便转头信仰神佛乃至邪神,是人类中屡见不鲜的故事。但霜月君很清楚,这世上再没什么值得她去信仰的东西了,因此就连能支撑她精神的虚幻之物也不曾存在。这是何等的可悲。
“她现在在哪儿?”
“与两舌一同离开了。至于现在是否还在一起,我并不清楚。”
没有任何预兆,谢辙的脑海内忽然浮现起一个声音。那是属于另一个恶使的声音。
“既然与妖怪在一起,她已经变成了妖怪也说不定。”
他感到头皮发麻。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此刻的我看上去,一定很懦弱,很可笑吧。”霜月君自嘲地笑了两声,“我知这事放在谁身上,都不一定缓得过来,可我却不得不重振旗鼓。倘若安慰别人,我的道理也是一套一套,只是放在自己身上,就不那么容易当做没发生过。我们或许还会相见的。到那时,我是否还有力气拔出武器,还有勇气与她刀剑相向,我不清楚。但真到了那天,我却别无选择。”
谢辙忽然站了起来。
“我愿助您一臂之力。”他攥紧了腰间的剑柄,“睦月君将神兵赐我手中,我定该发挥它的作用。我们也曾与薛姑娘朝夕相处,虽不能完全理解您的苦衷,却多少能明白您的痛苦。我想,事情到了今日,怕与先前在雪砚谷发生的事无法抛清关系。既然如此,我们也有一份责任。若是您狠不下心来,我愿替您做与她刀剑相向的恶人。之后的事,我也愿与您一同寻找办法……”
霜月君望向他的风云斩,沉默半晌。
“你若真愿做到这一步,即便只是有心,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