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见天日”大约是算不上的,于他们而言,这一遭真是可以称为重返人间了。回到熟悉的现世固然令人欣喜,零散的几人迅速聚拢到了一处。然而,虽是切断了修罗道里源源不断的援兵,棘手的境况——它的源头,却仍未被解决。
“她的头……砍不掉。她的脊椎很坚硬,铁一样。”白涯扭头吐掉嘴里的血,低声对霜月君说道,语气有些急迫,“弯刀不行……那他们那些兵器都不行。你的刀是修罗造的,如果我们还有什么能对付她的,没准只有你的封魔刃——你倒是拔刀啊?你不想杀她吗?”
霜月君没有回答他。确切地说,他嘴里在与另一方人马说话:
“既然你们的赝品已经毁了……我倒是好奇,真正的降魔杵在哪里?”
回答他的唯有沉默。
霜月君不以为意,他转过身子,眼睛觑着阿修罗们的女王:“我能感觉到,你颇有战斗手段,实力的确强大惊人。可我也发现,你手里的钩刀,并未发挥出一个修罗的专属武器的特别力量。你们之间缺乏呼应,没有共识,它根本不像你的武器,仅仅是你强行驾驭、用以作战的工具。我想那把刀,根本不曾选中你,从未真正归属于你吧。”
她身边只剩下两个手下,一个是提着战斧的修罗,而另一位甚至是那不知原型的妖异。看来不论何种出身,能站在修罗王身边的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王本人此时也显得有些狼狈,她的钩刀不知所踪,一头一身的血,浑身洋溢着大战后的疲乏气息,不复在金殿之上狂放而庄重的模样。
即便如此,她眼里仍闪烁着碎瓷碴般尖锐的釉光,失却武器的手掌攥着降魔杵未碎裂的另半截残骸,身姿同样紧绷着,随时准备继续战斗。就在霜月君说话的时候,她一身深可见骨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生出新的血肉,他们几乎能听见它们生长的声音。
唯有她颈部,先前白涯绞出的血弧依然醒目。也只是醒目而已,当她开口时,这伤痕甚至不曾干碍她的嗓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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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敏锐,不愧是封魔刃为自己选择的主人。”她抬起巴掌,象征性地拍了拍,“不枉我们当年精心设局,发动奇人异士,操纵巫术呼唤你——你今天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们费尽了心思,付出了你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为此不惜破坏与诸神的协约。”
她又冷笑了一声:“哈,先前你质疑我,违反了与诸神的协议。孤可以告诉你,你没有猜错。但你可曾想过,我们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我的确想过。”
此刻霜月君袖着手,刀在鞘中,加之闲谈的语调,简直给人以双方并非死敌的错觉:
“我还想过,这九天国原本王都的覆灭,定然与你们篡改灵脉连通修罗道有关。自早先的王城衰落后,你们这各路神怪也都纷纷冒头。我不认为这全是自发而为,想来,你与他们早有商议,而阿修罗便是负责击垮曾经王权的势力……不过这并不重要。相较而言,我确实更在意,你们到底如何在诸神眼皮底下,瞒天过海。”
“我所探寻到的信息只告诉我,每个神异手里称之为宝物的法器,其特别的材质与方位遥相呼应,构成结界,隔绝了内外往来。此阵已成,你们又该如何越过阵法向我施术,却不损毁大阵,被其余的神明察觉?”他是在说给女王听,也像喃喃自语,“这等不得见光的计谋,过程一定不能太过漫长,一定要快。远距离地挪动法器,并不合理。莫非,你们将降魔杵藏进了修罗道?可即使是位于此处的裂隙,将宝物放入,也会破坏阵脚的稳固完整,诸神没有理由失察。诚然,我是想不通……”
“话虽如此,能想这么多,你也颇为聪颖。”女王挺直了腰杆,她紧盯霜月君,细微地摩挲着手中杵柄,“确实,不是挪动法器一类的做法。”
忽而,她话锋一转,说起霜月君好一会儿前谈及的内容:
“你既然猜到,那把钩刀并不属于我,也很清楚修罗的武器与主人是何等关系,我也能明白地说,你猜对了。真正属于我的武器另有其物。你有修罗的武器,也就应当明白,于我们阿修罗而言,武器不仅是对战工具,它们的意义远不止于此。比起并肩作战的同伴,武器更如手足,如身体任何紧密不可分割、血脉相连的一部分。我们与武器共享灵力,在战斗中分享感应,那是我们肢体与知觉的延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倘若武器有所损伤,身为主人,也会受到影响。反之……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