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时期,“江南”正式摆脱地理上的模糊定位,以行政建置的方式登上历史舞台。
唐太宗贞观元年(627),依照“山川形便”,将全国分为“十道”,其中江南道(治越州,今浙江绍兴)“辖五十有一州”,包括长江以南、南岭以北、自湖南西部以东直至海滨的广阔地区。
早在唐朝建立前,唐太宗的表叔隋炀帝是江南的狂热粉丝。他在位期间不恤民力,大行征伐,却做了一件对后世有功的事情,即开凿大运河。
隋炀帝大肆征发民工,开凿通济渠,连接黄河与淮河,开通连接涿郡(今北京)的永济渠,疏通连接淮河、长江的古邗沟与江南运河。这几段运河,加上隋炀帝的父亲隋文帝在位时开凿的广通渠与山阳渎,以及后来的广济渠,构成了隋唐大运河。
大运河在华夏大地上呈现出一个横向的“人”字,一撇贯通隋唐帝国的核心区域关中与日益富庶的江南,一捺伸向北境的幽燕之地,而一撇一捺交汇处是东都洛阳,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处,则是隋炀帝魂牵梦绕的江都(今江苏扬州)。后来,天下叛乱四起,隋炀帝南下江都,醉生梦死,一日引镜自照,叹息道:“好头颈,谁当斫之!”不久后,他被身边的大臣背叛,缢弑于江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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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传统农业社会,水运就是最高效的运输方式。这条沟通南北、贯通古今的大运河,进一步巩固了江南的经济地位,但隋炀帝更让后世记住的,依然是他的暴虐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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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宋运河。图源:锦绣人文地理
唐玄宗在位时(712-756),将江南道分为江南东道(治苏州)、江南西道(治洪州,今江西南昌)、黔中道(治黔州,今重庆),其中江南东道辖今江苏南部与浙江、福建地区,江南西道辖今江西、湖南洞庭湖与资水流域以东、湖北与安徽长江以南之地。
这一时期,江南、江东和吴,已经出现混用的情况。
比较典型的史料,是开元名相裴耀卿整顿漕运时的上奏:
且江南租船,候水始进,吴人不便漕挽,由是所在停留。日月既淹,遂生窃盗。臣望于河口置一仓,纳江东租米,便放船归。
唐朝建都关中,京城长安的粮食有相当一部分依靠江南供给。但是,江南水手不熟悉北方河道,中途往往遇到阻滞,很多粮食还没运到关中就损失殆尽。于是,裴耀卿主疏浚水道,并在沿途修建仓储,分段漕运,确保南粮北运的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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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江南东道、江南西道。图源:《中国历史地图集》
有唐一代,以扬州为中心的江南地区成为全国重要的经济中心,有“扬一益二”之称,长江下游的扬州GDP排第一,长江上游的益州(今四川成都)排第二。
作为盛唐的转折点,历时八年的安史之乱(755-763)也成为江南经济地位上升的契机。
安史之乱爆发后,历来被唐朝当作政治中心的关中与河洛惨遭兵燹之灾,城市、良田付之一炬,很多地方人烟断绝,千里萧条,主要的赋税来源三河(河南、河北、河东)、淮泗等地“太仓空虚,雀鼠犹饿。至于百姓,朝暮不足”。而江南再度成为移民避乱的去处,引发了永嘉南渡之后的又一次衣冠南渡,如《旧唐书》记载:“两京蹂于胡骑,士君子多以家渡江东。”
有了人口,也就有了更多财源。到唐代后期,江南地区成为国家财政的支柱,所谓“当今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
唐朝灭亡后,南唐、吴越等统治江南地区的政权,都推行文教,发展经济,远离中原的混战割据。吴越王钱镠说:“民为社稷之本。民为贵,社稷次之,免动干戈即所以爱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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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江南”的行政范围再度发生演变。
北宋改“道”为“路”,设有江南东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辖一府(江宁)、七州(宣、徽、江、池、饶、信、太平)、二军(南康、广德),大致包括今江苏西部、安徽南部和江西东北地区;江南西路大致包括今江西省;又设两浙路,辖今浙江、江苏南部镇江以东和上海等地。
靖康之变后,中原又一次出现大规模的南迁,史称“建炎南渡”。此后,南宋定都临安(今浙江杭州),分两浙路为浙东、浙西两路,浙东路辖今浙江南部,浙西路辖今浙江北部、江苏南部与上海。
随着中央集权制度的发展,江南的行政地理逐渐细化,但经济、文化上的江南,却愈发成为一个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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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行政区划上的“江南”。图源:《中国历史地图集》
经过历次衣冠南渡,两宋时期,经济重心南移已经完成,江南经济、文化进一步繁荣。
从宋代开始就有这么一句谚语:“苏湖熟,天下足。”意思是太湖流域的苏州、常州、松江、湖州等府县丰收,便足以供养天下。江南名城苏州、杭州更是并称“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出自宋代范成大在文章中引用的谚语:“天上天堂,地上苏杭。”
北宋时,学者李觐直言道:“当今天下,根本在于江淮。”
李觐发现,杭州、苏州、京口(今江苏镇江)、扬州、金陵(今江苏南京)等江南市镇,不仅将南方的物资财富源源不断地运往北方,同时也为北方输入了江南的人文习俗,而当时北方在物质文化上对南方几乎没有什么回馈,所谓“不闻有一物由北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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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姑苏阊门。图源:图虫创意
江南的教育,兴起一股崇文重教之风。
北宋有位教育家叫胡瑗,他年少成名,被誉为奇才,却七次应试不中,便在40岁那年放弃科举,返回故乡泰州干起了“教培”,靠讲授经学度日。
名臣范仲淹到江南为官,听说胡瑗的名声,请他到苏州开办郡学,担任教席,也就是主讲老师,范仲淹还让自己的儿子也去当胡瑗的学生。
之后,胡瑗先后在苏州、湖州兴办书院,采用“分科教学”的方式教育学生。他说:“致天下之治者在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教化,职教化者在师儒,弘教化而致之民者在郡邑之任,而教化之所本者在学校。”
胡瑗创立的这一套教学方法,史称“苏湖教法”。两宋时,江南书院林立、人文荟萃,成为天下书院最为密集的地区之一,也孕育了一批千古闻名的文化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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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木渎古镇。图源:图虫创意
江南的诗词,唤醒了“江南认同”的文化心理。
葛永海等学者认为,“‘江南认同’文化心理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渐进过程。六朝显露发微,隋代突破成型,唐代及以后则涌现大量描写江南意象、抒发江南情思的文学创作。”
宋代的江南词人,以柳永为代表。
在北宋一次科举放榜的名单上,“深斥浮艳虚薄之文”的宋仁宗看到了柳永的名字,说:“此人风前月下,好去浅斟低唱,何要浮名?”于是把柳永的名字划掉了。后来听别人举荐此人,宋仁宗也毫不客气地说:“且去填词。”
此前,柳永所作的《鹤冲天》词有一句:“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正是这一句,惹恼了宋仁宗。
出身仕宦之家的柳永只好“奉旨填词”,当了一段时间的专业词人,成为大宋流行乐坛的一哥。他的作品流传甚广,很受歌妓喜爱,被时人称赞为,“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科场失意的柳永长期流寓江南,江南的城市风景、湖光山色成为他词作的主要内容。他写杭州,“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望海潮》),写苏州,“万井千闾富庶,雄压十三州。触处青蛾画舸,红粉朱楼”(《瑞鹧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