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行并未提前通知，在他人眼中算是临时起意。而且上一次他们限于时间，实际上并没有探查整个工厂的情况，大部分只是略微扫一眼，达克尼斯多半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白杨钢铁厂的门口，一道道被轮胎碾压而过的痕迹吸附在崎岖不平的大路上，黄色的尘土中掉落的黑色粘稠物保留在上面。二十几米宽的大路两旁植被衰萎，如同厂内行走的"行尸走肉"。几棵小树像是营养不良奄奄一息，仿佛随意一阵风就会将他们吹倒。

工厂的大门敞开着，一旁的牌匾上闪烁着金色的大字——白杨钢铁厂。

方正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座工厂要以"白杨"命名，据他所知，白杨树明明生长在北方，南方几乎不可见。难不成取的是白杨"坚韧不拔"的品性？希望他们工厂屹立不倒？

这点就不可知了。

向里望去，工人们赤膊上身，手中牢牢攥着自己满是汗水的衬衣，麻木地向一个方向走去，形同行尸走肉。他们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连说话聊天的力气也没有。身后还有几个戴着红臂章，挥洒着汗水，穿着正装，手里挥动着铁棍，像赶羊群般催促工人们抓紧时间。

空气里粘附着油烟混杂物，吸上一口便会呛个半天。那无孔不入的烟气笼罩在满是汗水的皮肤上，阻止其蒸发。而他们的头顶，不是一望无际、碧空万里的蓝天，那里只剩下被黑色的浓烟笼罩的末日。

那团不知道有多大的滚滚黑烟联合多个厂房排出的同类向远方蔓延而去，如同"沙海"汇入"无边海"一般，滚滚东逝。方正感觉到一阵窒息，他好像看到了这些佝偻着身子，随时会倒下的勤劳者走向的不是食堂，而是地狱。

如果没有读书，如果没有变数，他与他同龄的大部分人都会被迫走入这样的地狱！没有选择。稷国的局势已然变化，荒野外的野兽也越来越少了，单纯的种植农作物已经无法支持他们的生计，入城又有种种不便，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只有"民产党"扶持下荒野外新建立的那一批工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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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即便是城里，那些工厂估计也差不了多少吧。

大门口保卫科室的执勤人员与上次不同，这一次换成了一个年迈的老头，他的胡须与黑发已有白色混入其中，眼神里透出一股狡黠，满口大黄牙，见到了方正几人，匆忙掐灭了手中的烟头，将搁置在桌上的脚放了下来，迅速站好。

安然小姐，他作为保卫科室的一员，自然是见过的，自己可千万得把这几位爷伺候好，不然李爷一定会扒了他的皮！

这人姓姜，是从姜村来的。这姜老头是最早来这工厂里的那批人，他也算深谙人性之道，懂得拍马屁，所以在劳作几十年没死后被调入待遇优厚的保卫科室。姜老头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脑子却一点不笨，他总是把事情办的很漂亮，深受李裕财喜爱。

他见几人，连忙躬下身子，微缩脖子，眼睛看着地板，不去对视。这是他的为人之道，对待这些位高权重者，这样的手段一方面会引起对方的同情，另一方面则是示弱，将自己扮演成土狗，一条忠心耿耿只会弓腰畏畏缩缩的土狗。

安然几人见他年迈还如此，自然安不了心，赶忙让他起身。而姜老头起身后，便装作结巴的样子，表示自己去请李裕财科长。不过，姜老头不知道的是，在他熟睡的这段时间里，他的李爷早就前往附近饶城顶级的休闲会所"百凤楼"流连忘返去了。

等他焦急地找到李裕财的那间办公室时，里面身着保卫科统一服饰的同事正在欢快地玩着"斗土豪"这从古流传下来的纸牌游戏。方正几人则是坐在门口的休息室里耐心等待，不知姜老头已经吓破了胆，不知该怎么办了。

不过好在，他偶然撞到了技术科科长余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