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轮椅上那人仿佛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他就像是猜到了少年内心所想似的,努力地配合着少年的一切动作。
他攥紧扶手,探出头,他看着前面,看着地面接近眼前;看着鲜血在地上迸发,紧接着,他的意识便开始模糊了、消散了,他开始遗忘了最近一段发生过的事,从见到陈清开始,一直到现在为止……
在二楼,陈清看着从楼梯上一路翻滚下去的乔先生,他的肌肉开始渐渐收缩,那些因药水、亦或是针头带来的肿胀开始消除,变成了一块块结实的肌肉,那些松散而又肥大的肌肤开始收缩,变成紧紧包裹着肌肉,将每一条肌肉纤维映射在皮肤之上,他双手变得修长,看起来要比先前长了半寸多。
他微微起身,双掌往地上按,是一个极其标准、小臂处呈现出九十度的姿势,他背展发力,倚靠在身上的轮椅开始随之滑动,他双臂伸直,那两条手就像是数学上的平行线般完美。
他抬起头,视线便与陈清的双眼相对视,他看着那少年,看着他倚靠在扶手边的模样,那双眼中的目光开始变得凶残且凛冽。
他俯下身,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散发着最极限的、独属于自然界的美,没有一个健美运动员可以与其并论,也没有人可以达到他这副身躯的美。
他踏着楼梯,每一次落足都迸发着雷鸣般的轰动,十余米,不过百级楼梯,转瞬即逝。
他身形一闪,那浑身的肌肉裹挟着飓风已经袭来,那双拉扯至线条分明,每一根纤维都在古铜色的肌肤上清晰可见。
他挥舞着双臂,扬起的肩膀带动了手臂,那是一只硕大的铁拳,挤压着拳头前的空气在不断前进。
陈清侧耳听着,听见了耳边呼啸声不断传过,他定眼看着,那男人的脸上闪过狰狞笑容。
在这一刻,那是全身上下五十年的努力与协作,在这一刻,那是人类技艺的最璀璨巅峰。
陈清扬起了身子,那是他自上而下,来源于地理上的优势,于是他能够躲过,躲开这双仅依靠着自己,绝无避让可能的进攻。
他只是看着,拳上裹挟的劲风便让他脸部一阵刺痛,他眯着眼,那双拳头落入到了一旁的扶手之中,木屑横飞,尖锐的木刺向着陈清袭去,他眯着眼,他不得不眯眼,他努力地尝试睁开自己那双眼。
他看着身前,看到了那一身肌肉同时开始了律动,这是大自然界进化到了极致、被时间精雕细磨打造出来的极致。
他踉跄一会,从扶手边退到了门内,他倚靠在门扉,脸上却不见几分慌乱。
“几十年。”他感慨万千:“几十年的时间,乏味的生命与环境,居然让你练成了这副人形猛兽的样子。”
他点点头,带着几分释然:“想来也是,仅凭借你离开的那点时间,能达成目的就不错了,你还能多奢求什么?
重复性的操作除了锻炼,好像也没什么是不断成长的。”
他感慨着,苏先生的身影却是一动不动,他就像是个绅士那般站在那里,静静等候着陈清说完口中的话语。
是他愿意等?
他看着面前那人,眼中的贪婪与觊觎难以覆写,不,不是他愿意等,是他看着陈清手中那杆漆黑色的铁器,站立在了原地。
不是他愿意等,是他感受着自己胸膛上流动着的滚烫血液,不得不站在原地。
他看着那少年举起枪杆,他看着那少年的脸色变得平静,那少年的脸上是如此的冷漠,就好像他在杀死什么,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东西,亦或是某种极下位的生物。
不……
苏先生愣了。
因为他想到自己避开蚁穴时的那分怜悯,可眼前的这个少年,他连这种最可悲的怜悯都没有体现。
没有的吗?没有的吗?
明明强大在面对弱小时,总是会不自觉地用一种名为仁慈的优越体现。
可他……可他没有。
他没有把我——不,他压根就没把人类这种生物当成过生命。
他看着枪口迸发出火焰,扬起的额头出现鲜血,他看着顶上的吊灯,而后是地面……
他看着弹头咕噜噜滚落地面,他看着那少年略有诧异的双眼。
世界,开始变得腐败而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