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黄玉笙回身看着顾乘风,道,“为师也知道,取活人之心以复法宝神威,实在残忍。我们身为仙门正道,万不该有此等盘算。可是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那奇龙砚不简单。万一它当真有精进修为,甚或培扶仙根的威力,于我们仙界,自然大有裨益。人家又有意成事,我何必败人家兴,平白讨人嫌?”
顾乘风摇头道:“师父,天枢道长糊涂,怎么你也糊涂了?当年施法废掉奇龙砚的是灵毗上仙,就算师父认为当日在哀牢山,她对我们所言未必都是实话,有一点,她却没有撒谎的必要。当年奇龙砚既废,极乐仙姑仙根也大为折损,闲云大仙要寻到极乐仙姑想来不是难事。若奇龙砚果真是仙灵奇宝,就算它法力尽失,闲云大仙何不干脆将其据为己有?来日机缘之下,兴许还有转圜余地呢。闲云大仙和极乐仙姑都已不在人世,这一关节,灵毗上仙实在犯不着隐瞒真相。”
黄玉笙道:“你说的自然不无道理。可是换个角度看,奇龙神砚灵须已废,极乐仙姑却将它带在身边,更作为白氏传家宝物保存至今,难道不奇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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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乘风道:“我记得师父曾教导我,仙门正道所以屹立千年不倒,是得人间供奉,天时赖于地利,地利倚之人和。这次我们仙门若当真为了奇龙砚害死白姑娘,试问天下凡众将如何看待我们?我们仙山弟子又如何有颜面以正道自称?”
“风儿,那位白姑娘若肯为正道牺牲,自然是舍身取义之士,怎能说是我们害死她?”黄玉笙压着怒气,继续说,“再者,为奇龙砚破法是玄鹤宫的意思,我们自己不用脏手,我哪有立场予以阻挠?倒不如依了他们,正大光明地来,当真是个神威了得的法宝,大家都有份。省得日后他们动了歪心思,不择手段,以至于偷偷摸摸独占此宝,风儿,你又如何得知,他们没这胆子?”
顾乘风神色恍惚,双眼对着黄玉笙,目光却空得很。黄玉笙轻叹一声,拉过他的手,说:“风儿,为师看着你长大,导你入道修身,自然知道你生性纯良,决不忍心取凡人性命。纵是大奸大恶之人你也网开一面,何况那白姑娘是个无辜的人?不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要心系天下人,有时候,不得不做些取舍呵。”
“白姑娘当真愿意?”
黄玉笙道:“她愿不愿意我倒不知。不过她既是天禄岛的人,天禄三仙又主动提议,在岛上召开这次大会,想必他们自有办法叫她答应的。我只担心,那天禄三仙是否另有企图。毕竟我们都在他们的地盘,万一届时法宝灵须复原,他们却想据为己有,我们三派岂不为他人行了好事?不过那天禄三仙虽与我们素无来往,总不至于蠢到与我们三派为敌。除非,他们与玄鹤宫相互勾结,那倒难说。不管怎么样,风儿,此次擒魔大会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你现下鸠尤神剑在手,万一我们中了圈套,你只管自己逃生,为师若不幸身故,你便是重明观第五代掌门人。”
顾乘风道:“师父既然觉得此次擒魔大会多有危机,何必答应天枢道长的建议?”
“我有什么办法?你母亲的禁制无以解除,神霄和合阵便无从布局。你师叔祖又不幸遇难,我们重明观,唯一的希望只有你了。反观玄鹤宫,上回上官龙突袭丹霞山,虽也杀了些许玄鹤宫弟子,但凡有些本事的却无大碍。他们现在已将《虹贯九霄》剑谱全数复原,整体实力恐怕不在我们重明观之下,我顺着天枢,也是想看他究竟意欲何为。不管奇龙砚有什么威力,他在这岛上当着众人的面,总不至于独吞那法宝。他当真有这心思,更不必把那许多俗修弟子邀来了。我方才所言也不是当真觉得我们此行有险,只是凡事想得周祥些,做好最坏的打算总不会有错的。”
黄玉笙心思之重,一根丝总要抽出许多头绪来的,旁人觉着疲惫,她却习惯了。不过话说回来,天禄三仙过去与世隔绝,黄玉笙对他们了解甚少,多些提防也不无道理。诸多揣测中,至少有一件事她猜得准:十旬仙翁将天禄岛借与仙家三派召开擒魔大会,目的确实在那紫云奇龙砚。而且他一早做足了准备,白子辛自然会舍命破法,令奇龙砚神威复原。只是其中关键人物,谅谁也想不到,竟是白子辛的夫婿,张必用。
张必用是一介书生,自然有几分聪明劲儿。聪明话唯有说与聪明人,才可显出聪明话的智慧,且不论聪明人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只要他听得懂,便足够了。十旬仙翁也是儒生出身,儒生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了。总之利弊权衡,莽夫未必算得明白,儒生是精打细算的。两三番交谈下来,十旬仙翁的意思张必用便心领神会,一言蔽之,如今人世魔长道消,只有奇龙砚才可扭转乾坤。白子辛不献心破法,来日邪魔乱世,大家唯有一死,白子辛若献出心来,不管道义通与不通,他张必用足以保命,倒不吃亏。
关于“奇龙砚神威了得,可拯救天下苍生”的说法,不光张必用,就连白子辛自己也是深信不疑的。这夜,顾乘风借鸠尤神剑之法,潜入白子辛梦中,向她求证取心破法之事。听白子辛亲口承认,她已决心献身,顾乘风是又痛心又钦佩,然而在这两层感情之外,他又依稀感觉此事蹊跷甚多,白子辛恐遭人利用。白子辛倒想得开,只笑道:“仙侠见多识广,论见地,我自然比不得。不过我只是一介凡人,若非机缘巧合,多次遇贵人相救,我早没了性命。我能苟活到今日,已心满意足。其实我这一生又无所作为,又孤苦无依,现下能有机会为正道出力,我倒觉得是我的福分。那奇龙砚既是仙家法宝,就算我被人利用,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乘风道:“你如何孤苦无依?你已嫁作人妇,此后人生还有大好光景,怎能如此沮丧?蝼蚁尚且贪生,我们生而为人,天地之大、万物之美,你又如何舍得?你是凡人不假,可正因凡人阳寿短暂,才更应惜命呵。”
白子辛笑道:“我哪里不想惜命,只是我夫君说,如今道消魔长,仙门正道危机四伏,存亡也许只在旦夕之间。我就算不舍命破去紫云奇龙砚的法咒,兴许将来魔界大兴,我也是难逃一劫的,何不牺牲自己,为天下苍生搏一把呢?”
“张必用乃一介书生,他什么时候关心起神魔二界之事来了?”
白子辛道:“我们身在仙岛,又不在凡人堆中,如何避得开仙魔之斗?”
顾乘风问:“他竟不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