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乘风道:“我这些歪理邪说,自然不是师父教导的。”
“你且说说看,你师父平日里,如何教导的?若依她的教法,正道为何,邪道又为何?”
顾乘风道:“师父素日里说,明心正理方为道之根本,唯参悟道法,以经典为例,观天地万物万事,以阻邪念。为人者,忠君道为本分;为仙者,忠祖师为本分。正道之理在乎秩序、规矩。邪道者,恶道也,恶道者,既无遵规守矩之礼,也无重训敬例之义。”
“真是可笑,朱雀仙子枉为人师,竟如此迂腐。看来重明观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好在朱雀仙子竟收了你这么个好徒弟,也算她一份功劳。”灵毗上仙道,“不过你方才说,正道乃工大众之利,愁百姓之苦;邪道乃以一己私利损万灵之福,我倒觉得未能尽善。”
顾乘风拱手道:“还请上仙赐教。”
灵毗上仙笑道:“你这话本无错处,为人为仙也罢,为妖为魔也好,其实正邪之辨皆在大小之间。正道以大观小,邪道以小观大,一个立于根本,踏足基石,为凡众发声,一个着眼繁花盛果,囿于琼顶雕栏,为权柄立言。可惜你这番话偏又将自己摆在凡众之上,以精英自居了。试想,天底下无权无势的凡夫,仙界无门无户的俗修弟子,魔界无依无靠的山魈精灵方为大众,他们单求自保已非易事,哪有什么心思去管凡众之利?哪有什么能耐去愁他人之苦呢?”
顾乘风恍然大悟,叹道:“上仙一番点拨,弟子茅塞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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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入道之初,已习无为之为,无用之用。这虽是入道的基础,却也是我们悟道之人最难参透的学问。仙门中人往往以为我们有仙根修身,有仙缘得法,凭凡胎之躯修道,而以凡胎尽脱为目的,便将正道修行看作脱凡之举,实在是大错特错了。正道修行,于术,自然是脱凡得仙,于法,却恰恰相反,是从凡中来,到凡中去的。你道行浅则浅矣,我却又有一问,你若答得妙,我不仅放你同行人等,你此行所求之宝,我也一并送你。如何?”
顾乘风道:“上仙如此爽快,我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灵毗上仙递出一针,目光留在绣件上,说:“你该知道,自盘古开天辟地,一众始神又以混沌化身,原本也同邪魔斗过数千年。何以始神后来各自归隐三十六重天之外,竟由着邪魔外道危害人间呢?”
这问题内藏玄机,顾乘风自然知晓。灵毗上仙虽有散仙之位,毕竟未能飞升天界,顾乘风自己更不必说,所以归根结底,顾乘风答得对或不对,灵毗上仙无从验证,也无从否定,正如她自己所言,要答这一问,关键在那“妙”字。他又想到方才灵毗上仙提及“无为之为,无用之用”,遂灵机一动,道:“上仙这题出得不对。”
“有何不对?”
“上仙说,元仙始神归隐三十六重天,任由邪魔外道危害人间,我倒反问一句,上仙又非始神,如何肯定始神归隐三十六重天,便是放任邪魔外道危害人间了?”
灵毗上仙拉开丝线,略作踯躅,随即笑道:“真真是聪明绝顶之人。”
顾乘风说:“弟子以为,始神归隐天外,乃以无为治世;邪魔残害苍生,乃以有为祸世。何况在邪魔外道看来,治世的未必不是邪魔,祸世的未必不是我们仙门弟子。又或者仙魔同根,又或者仙为魔根,魔为仙本,甚或仙道以魔治世,魔道也挟仙治世。总之始神之无为,恰如天命之变化莫测,纵然大罗金仙也未必有这能耐说清道明,何况上仙和我呢?”
灵毗上仙心悦诚服,起身道:“答得好。未料你道行不足百年,竟有此等领悟。”言毕,她朝方才那绣件轻挥指头,顾乘风便看见几抹流光自那丝绢溢出,落在灵毗上仙掌心。她再将流光一撒,柳浊清、常朝云和无念子便在地上现出真身了。
柳浊清一见顾乘风,忙爬起来,道:“师兄,你可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