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盯着自己映在供桌上的影子,那团模糊的黑影竟比祠堂外的夜色还要浑浊。
"跪下!"
李善长的拐杖砸碎青砖,惊起梁间栖鸦。
李景隆的膝盖重重磕在蒲团上,祠堂烛火突然窜起三尺青焰。
他看见祖父的牌位在烟雾中晃动,仿佛那些躺在红木匣里的先人都在龇牙。
"你以为陛下为何独留你性命?"老尚书的官靴碾过香灰,"浙东那帮儒臣翻出洪武二十五年的旧账,说你私铸的铜钱里掺了倭银!"
供桌下的阴影忽然扭曲,李景隆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想起白日里御阶下那半枚熔化的铜钱,赤红边缘与此刻烛芯爆开的火星何其相似。
祠堂窗纸映出诡异人影,像是有人举着火把在丈量李府院墙。
"那二十具红巾尸首..."李善长突然用拐杖挑起孙子的下巴,"你当真以为能瞒过陛下的琉璃镜?"
李景隆的冷汗浸透中衣,他忽然嗅到祠堂梁木泛着熟悉的焦糊味。
供桌后的帷幕无风自动,露出半截烧焦的账本残页——正是三年前军器局走水时未焚尽的证据。
"从今日起,你每夜跪满三个时辰。"李善长将拐杖指向祠堂西窗,那里隐约可见半截断裂的拴马桩,"对着你父亲战死时的铠甲跪。"
烛火爆出最后的火星时,李景隆听见自己尾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檀香灰落在他后颈,恍惚间竟像是爆炸那夜落在肩头的火炭。
祠堂外的梆子声穿过三重月门,惊起老树上栖着的夜枭,那凄厉叫声与军器局废墟里的野猫何其相似。
李景隆的膝盖在蒲团上磨出血痕,祠堂青砖的寒意顺着尾椎爬上后脑。
他第三次调整跪姿时,手肘突然压到团蒲下凸起的硬物——白日里御书房那卷《火器图谱》竟藏在此处。
"祖父竟敢私藏御物..."他喉头滚动着腥甜,指尖抚过扉页上朱砂批注。
那"霹雳火中见真金"八字像熔化的铁水,烫得他险些摔了卷轴。